册立当日,王皇后一咬牙,拒绝了宪宗召幸,等到梁芳走了,才开始想:“咱如此,不会惹皇上不高兴吧?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他不高兴了,自然有万氏来哄,咱哪,还是先活命要紧。”
想着,王皇后装作不经意地去看宫女和内侍,但见他们脸上的敌意竟轻了许多,更加认定了父亲的判断:“他们当真是无处不在的,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因此,王皇后严守着父亲王镇所传的“藏身术”,除了吃饭睡觉,啥也不管,啥也不说。
如此过了几个月,期间自然又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宪宗不太多的几次召幸,王皇后发现宫女和内侍脸上的敌意消失了,渐渐地被可怜所取代。
与之相对应的,他们不再亦步亦趋地跟着,私下里议论也不再躲躲闪闪,偶尔地还会征询一下王皇后的意见,王皇后哪里敢表态,逢此时必要装作茫然四顾,他们才更放心。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作为六宫之主的王皇后,通过他们的议论了解到了一些宫里的事情:吴皇后、万氏、皇上等等。
这日,正为章懋等四人仗义执言冒犯万贞儿被贬的事惋惜,万贞儿怀孕的事儿又通过议论传了进来,莫名其妙地竟生出一丝妒意:“皇上竟肯这样宠她,哼,本该咱这样受宠的。”
这丝妒意刚一泛上,她即意识到了,暗自一惊,忙自劝道:“罢了,皇上想咋宠就咋宠,她爱咋受就咋受吧,咱还是先保命要紧。”
自劝着,心里的冲动总算被压下了,因为妒意而萌生的恨意,却还是难消。
人若要想藏身,必要先做到心如止水,没办法,因为只要人心里一起波澜,就会不经意地表现到形体上。
她默念着父亲王镇交给她的这句要诀,抬脚出了门,想通过漫步来掩饰心里这难消的恨意。
竟没有人跟来!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出了门,她特意回头看了看,心情不由得一松,恨意不觉轻了些。
漫无目的地行了一阵,见前面围了不少人在吵吵嚷嚷地分配宫女,忍不住想:“咱何不也要一个呢,也好陪咱说说话,哼,之前的都受了万氏的挑唆,咱不敢跟她们说,咱再要一个,尽心待她,谅她也不会太没有良心。”
打定了主意,王皇后快行几步,赶过来。众人见她来了,躲瘟疫似地给她让开了一条道,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冷落,也不去计较,冲向管事的道:“本后也要一个。”
管事的竟也不去行礼,反而冷眼看着她,冷语道:“宫女分配,虽让各宫自己挑,却须得事先打报告,您想要,怎么不见您的报告?”
她怒道:“你不知道咱是谁吗?你失礼也就罢了,本后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胆子大了,竟敢刁难本后?”
见她当真发了火,管事的也怕,悄悄地命身边的小太监去向万贞儿请示。
王皇后见了,愈怒道:“这原是本后分内之事,本后懒得管,才让你们这帮狗东西折腾,不想你们这帮狗东西连眼都不长了,竟然让本后打报告,打给谁,打给你呀?”
王皇后之所以发怒,除了愤怒,还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总是退让,难免有做作之嫌,遇到不平事,特别是那些不会影响到万贞儿的小事,自己发一下脾气才更合情合理些。
事实也是,正在安心养胎的万贞儿,闻得小太监的报告,暗想:“这就对了吗,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汪氏。哼,她已经跟死了一样,对咱再也构不成啥威胁,不就一个宫女嘛,给她就是。”
想罢,跟小太监说了,见小太监要走,又叮嘱道:“让管事的多长点心眼,给她选个不中用的,莫要把中用的派给她,省得还得添麻烦。”
这小太监还算机灵,闻言,行了跪礼,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赶回来时,见管事的正被王皇后噎的满脸赤红,嘴里“这个那个”地说不出话来,忙把管事的拽到一旁,把万贞儿的话说了。
管事的心里有了底儿,佯作无奈地道:“既然您非想要,咱也不能拨了您的面子,咱家破例违规一次,给您一个。”
王皇后目光如炬,见他态度突然转变,不用猜也知道他必已向万贞儿做过请示,他的态度应该就是万贞儿的态度,不由一阵自得:“看来,父亲的藏身术是有缺陷的,须得随时完善。”
正自得,管事的已冲围观的使了眼色,大声地说着:“这个,那个,还有东边的、西边的、南边的、北边等等几个都已经有了主儿,选中的快些带走。”
围观的会意,也不客套,纷纷上前领了自己中意的就走。
王皇后再去看,居然就剩下一个小姑娘,必是因为年岁太小,人家嫌用着不方便,没人肯选。
王皇后目的跟别个不同,仔细看看,这个小姑娘的眼睛居然会说话,小模样竟也异常清秀干净,打心眼里喜欢,也不说话,过来牵了她的小手就回了坤宁宫。
回到宫里,问过才知道,这小姑娘竟是广西贺县土官之女。
没过几天,王皇后即已发现,这个小姑娘,干起活来竟是眼尖、手快、腿勤,说起话来更是伶牙俐齿,很讨王皇后欢心。
王皇后更喜,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汉族人的生活风俗和宫中的礼节,她居然一学就会。
自此,王皇后便尽心培养她,再无他顾,倒也安心了不少。
当然,王皇后内心的凄苦,也少不了有无法忍耐的时候。当此时,王皇后便渐次透露一点儿给她。
她居然能够听懂了,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王皇后的手,有点抖,却不说话,眼里还会夹着泪。
王皇后慢慢地发觉自己居然离不开这个小姑娘了,自是更加尽心地调教她。
万贞儿巴不得王皇后这样,对王皇后再无戒心。这日,正懒洋洋地仰躺着,见汪直匆匆进来,忙问道:“出了啥事?”
跑岔了气,汪直干着急,一时间,竟说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