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泉市脱贫攻坚三年成就展设计及布展竞争性磋商采购项目，誉橙广告传媒有限公司中标了！兰蝴暗中关注着市里与广告公司有关的招标网站，假装不知这一公示消息。公司经常在投标，基本是于总、会计和业务员在忙碌，兰蝴从没参与。
这个到手的项目在于总口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就是：“兰蝴，全市脱贫攻坚三年成就展这个设计，你来落实。你去市农业局办公室找金予度主任，他那里有图文素材，你再弄清下相关要求。”
好悬！若不是李汉昨天接到燃气集团三十周年纪念画册设计任务，这个成就展的设计未必会交给兰蝴。兰蝴对接手的任务已越来越敏感，唯恐重大设计项目流向李汉，唯恐自己这个首席设计师被边缘化。这种通过公开竞争才争取到的成就展设计通常不是小项目，即使不会署设计师之名，也能纳入个人作品集，成为设计师炫耀的资本，过瘾。不过，这个成就展在招标时暂未确定制作内容、数量和具体形式，采用了单价比选方式，看不出最后的中标总价，意味着誉橙公司以最低价中标，利润空间不大，设计费也不会高。
成就展项目的采购方其实是市委宣传部，兰蝴按照安排得去市农业局。市精准扶贫工作领导小组是市委在牵头，市农业局仅是众多成员单位之一，不过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市农业局这边。领导小组的组长、副组长和成员都是县处级以上的人物，兰蝴分析，作为科级干部的农业局办公室主任金予度只是兼任了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第一次来到市农业局，兰蝴刚找到办公室的门牌，一个身影从门里闪出来，转身向另一头走去，眼看那熟悉的飞机头油亮发型要飞入前面的政策法规科，兰蝴赶紧喊了声：“金总，您好！”
金顺停下来，朝她望来，笑道：“兰姐好！生意不错嘛，做到这里来了！”
兰蝴赶过去问道：“金总，深岩集团的VI系统还没制作吧？”
金顺摇头道：“不急嘛，老大还没发话。”
兰蝴说：“那设计费，怎么真的扣了我们两万？”
金顺说：“我以为会上老大在开玩笑，没想到就按那么在执行。”
兰蝴说：“大家都是生意人，总得遵守合同吧？”
金顺无奈一笑：“这个，我也没办法。”
兰蝴说：“左董在会上肯定了设计方案，在于总面前却蹋得一无是处，他是什么意思？”
金顺又笑：“我也不知道。”
兰蝴委屈道：“于总嫌我把事情办砸了，罚了我一千，差点让我把两万补上。”
金顺说：“真的？唉，我也帮不了你呀！”
兰蝴说：“我做那么厚的VI手册，到头来成了倒贴！重视VI视觉系统的公司，出价至少也是二十万。你们出五万，我在按二十万标准设计，为的是让本土企业有更强的市场竞争力。左董还要扣两万出来，我真想骂人了。”
金顺挠起后脑勺：“实在对不起！”
兰蝴说：“左董舍得开宝时捷涨面子，却不肯让产品涨脸面。矿泉水被弄得像低端货，自降身价，将中高端客户主动屏蔽，不知他是怎么在想！”
金顺说：“我会给老大建议的。今后还有合作机会，这次就算了吧！”
兰蝴心想你这唯唯诺诺的样子，敢去提意见吗？她不好把关系搞僵，把后路堵死，又怨了句：“他算的不只是我，更算了他自己！”
说话间，金予度从政策法规科走了出来，一身白色T恤，有张带寸头的娃娃脸，皮肤细腻却显黑，剑眉星目有着兰蝴欣赏的英气，除开略黑的皮肤，模样有着二十来岁的年轻。他站在金顺旁边，两人有些神似，他更像金顺的弟弟。
金予度打量了一番兰蝴，难以置信地笑道：“你是誉橙广告的……兰老师？”
兰蝴对“兰老师”这个称谓有些不喜欢，社会上，“老师”是针对中老年人的万能称谓。她以为金主任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没想到如此年轻，还称她为“老师”来，心头更是有些不舒服。上次在深岩集团会上，金顺提到的“度哥”大概就是这位金予度主任，不过左董事长也称其为“度哥”，她以为也是位年近半百的人。想起“度哥”对那个设计方案表示过认可，她不由伸出右手：“你就是金主任？我正要来拜访你呢！您好！”
金予度与她握手笑道：“幸会幸会！我的办公室在这边，请——”
金顺甚是意外：“兰姐，你也在找度哥呀！他是我堂兄。好，你们先谈，我在这边坐会儿来。”
金予度把兰蝴请进他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为她泡了杯本地特产的凤翎青茶，介绍说：“我们这办公室，另外还有三人，全部下乡帮扶去了。等会儿我也得走，所以只好请你早点来。”
兰蝴扫视文件资料成堆摆放但不失整洁的办公室，问道：“金主任，农业局结对帮扶的是哪个村？”
金予度说：“利县最偏远的雾霞村，没多少人知道。头两年光是单程就要坐车四小时，现在路修好了，三小时能到达。我们单位派的驻村干部，驻村三年了，每年回家也就四五次。很多贫困村今年年底能实现整体脱贫，雾霞村明年有望。”
兰蝴感慨地说：“这几年我做了不少脱贫攻坚方面的展板和宣传资料，很受感动，也很震撼。你们帮扶干部既要完成日常工作，又要花大量时间到乡下结对帮扶贫困户，真是不容易！”
金予度笑道：“多谢理解！”
兰蝴将优盘递给金予度：“于总让我来拷些设计素材。金主任，这次展览的设计，有些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呢？”
金予度接了优盘插入电脑接口：“基本要求在合同上写好了。这次展览虽然是高清喷绘制作，但形式不是平面的，是立体装置型的，要在城市广场展出，还要带内置光源，便于夜间观展。展线长约一百米，宽约一米五，高约两米，双面有展区，展期一个月。整体造型由你们设计，版面切忌花哨俗气，要庄重厚重。效果要能吸引大家来观看，人越多越好。”
兰蝴还没看到合同，一听基本要求已明白这并非常见的展板排列式展出，而类似于大型灯箱秀。她问：“时间上有没特殊要求？”
金予度说：“最迟八月底完成设计效果图，领导审核要花些时间，通过后，国庆前完成所有制作和布展，九月二十九号完成最合适。”
兰蝴关心着整体效果：“造型上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比如长城似的蜿蜒风，或者点装分布的棋子风？”
金予度思索了下：“棋子风？不能散，要连通的，有时间线。具体造型暂无硬性规定，只要美观庄重，与内容协调，便于大家在广场观看就好。”
兰蝴继续确认：“色调方面，有没有什么禁忌？”
金予度说：“禁忌倒是没有，不过红色调的展板已太多，行人可能不会太在意。黑色，虽能衬托出众多的彩色照片，但这毕竟不是摄影展和艺术展。”
兰蝴明白了些，点头道：“好的，我会注意。”
金予度将已拷贝好资料的优盘还给兰蝴：“兰老师，展览的十大部分就按我的文件夹编号顺序去设计，图片和说明文字我已大体编了号，后期可能还要补充第一和第十部分的内容，设计初稿可以做适当的预留。”
兰蝴点头：“谢谢金主任考虑这么周全，我尽快出图发给你审。”
“到时拷过来吧。展览之前，不能让内容泄露出去。注意，保密是写进合同里的。”金予度说着拿出手机，“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微信上交流下，加个微信吧。”
兰蝴用手机扫了金予度的微信二维码，两人成了微信好友，微信昵称都是实名，而头像都是橘猫。他的橘猫正侧脸注视着窗外，她的橘猫则是一只猫眼特写，绿眼大黑瞳。
兰蝴忍不住笑了：“金主任家有橘猫呀！”
金予度对猫明显有兴趣，喜悦地说：“嗯，这是我家属收养的一只，五个多月大，长得超快，体型已是成年猫。”
兰蝴心头一紧，自家的那窝小橘猫正该这么大了，就问：“从哪里收养的？”
金予度想了想，回道：“我家属从锦绣城小区领来的。”
锦绣城小区正是兰蝴居住的小区。她想了想来领小猫的女人，只有一个，欣喜道：“如果这小猫是用六袋食盐领去的，应该就是我送出去的。”
金予度笑了：“嘿，还真是了！我家属还说有点送不出手。”
其实来领猫的五人中，除了冷洋送了西瓜，那女士送了食盐，另三人完全是白拿，兰蝴还倒贴了猫粮猫砂。兰蝴说：“有你们这样的主人就太好了！我这猫咪头像就是它的妈妈。”
金予度愣了：“还有这种事！那就谢谢你了！这猫咪通人性，可以开门，能在阳台栏杆上走钢丝，灵巧着呢！”
金予度的电话响了，他听了电话里的人说了一阵，带着不悦说：“必须下架西梨县的帮扶台账App！其他县的已经下架了。有省上统一的台账App足够，反复上传那么多台账做什么？……让县上出去学经验，是学两不愁、三保障的帮扶经验，不是学建台账App的经验，搞清楚！扶贫是用成果说话，不是靠上传台账解决问题的……不管他什么理由，今天必须关闭……你告诉他，这不是帮扶的考核项目，纯粹没事找事，增大无效的工作量。”
金予度气呼呼地挂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兰蝴不好久留，听金予度说没有别的事了，就先行告辞。
来到农业局办公楼下，兰蝴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自己的头像是金予度头像的妈妈，人家会怎么想……她赶紧将头像改成自己拍摄的一盏夜幕下的工艺路灯，希望这样的头像为正在彷徨的自己带来光明。
遗弃“橘子”这三个月来，兰蝴对它依然挂念，每回路过楼下好吃街都会留意那些流浪猫中有没有“橘子”，想知道它过得如何，如果过得凄惨就将它带回家，但一直没有遇见。现在，删除了“橘子”的头像，也就将它从眼前完全遗弃了。
兰蝴点开金予度的头像，想通过微信朋友圈了解他，如同设计时用F6查看一张图片的“属性栏”。这里全是与帮扶工作相关的内容，涉及各县帮扶村，没有私人生活方面的内容，也没有他个人的工作照。嗯，工作狂一个，还是不爱露脸的那种。她本想为他点赞，却见于总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在点赞与评论了。
兰蝴回过头再看，金予度的头像也切换了，变成积雨云下的凤冠楼。
凤冠楼是主城区旁凤冠山顶上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利泉市的地标建筑。她朝凤冠楼望去，正好望见它红色的酒樽造型，此刻它的背影天空，正是烈日下的大团棉花状的积雨云，白底红楼，对比强烈，蔚为壮观！
兰蝴心领神会一笑，随即赶往办公楼对面的城市广场，要先把展览区域一带的具体尺寸和可利用的周边环境了然于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