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两条白篷船划开水面,飘荡在清晨运河上。
男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用带着敬畏的眼光看着趴在船头上那个头发稀疏,穿着破烂短衫的精瘦汉子。
那汉子似乎毫不在意别人议论,只是全神贯注用一根短树枝在船头画着什么,不时低声自语几句,看起来极为神秘。
过了许久,就连一向端着架子的赵秀才也忍不住了,对赵白眼努努嘴:“白眼,阿贵…贵叔这是在做甚?你去问问。”
赵白眼缩缩脑袋:“小的不敢,老贵叔是菩萨保佑的人,说不定在画符,打扰了他会不会出事情?”
众人顿时不明觉厉,看向船头的眼神里更加畏惧了。
李同嘴角微翘,心中乐的不行。
他读过老鲁文章,当然知道阿贵这是在干嘛。
这分明是他在公堂行状上没画好圈,心中耿耿于怀,出来后努力想要画个完美的圈圈而已。
果然,过来一会,阿贵突然兴奋的把树枝一扔,大大舒了口气道:“麻麻地,这次总算画成功了!城里人个行状都嘎难画。”
秀才怯怯的问道:“阿..老贵叔,你在画符么?”
阿贵有些吃惊,瞪大了眼:“啊…啊,画符?城里人叫画符么?我不知道啊,难怪这么难。”
大家便愈发敬畏起来:“对啊!对啊!画符是难的,清风观道士都不一定画的好。”
阿贵便不屑的撇撇嘴,不知怎么的得意起来:“清风观道士?他们第一遍能画好麽?就连我,也是练了好久才画的滴溜滚圆。”
这一刻,清晨阳光照在阿贵身上,竟然在众人眼里好像沐浴了一层神光,就连皮包骨头般的身躯也伟岸起来。
“不得了,包爷爷菩萨保佑过的老贵叔果然不一样了。”众人竟有种向他膜拜的冲动,似乎阿贵就是菩萨的化身一般。
秀才想起了什么,踢了一脚赵白眼:“快把老酒肉馒头给老贵叔送过去,不能得罪了菩萨。”
“哦哦。”赵白眼一叠连声答应着,双手端着酒食送到船头。
……
回到未庄,很快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
阿贵得意洋洋回到土谷饲,见自家房间居然被别人占了,顿时恼怒起来:“麻麻地,哪个赤佬敢占我的房间!”
不由分说便要把李同被褥扔出去,不过很快他停了手,居然翻身躺在床上,把李同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儿子孝敬老子,哈哈哈哈!”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李同:“……”
这货没救了,亏老子把你从死亡线上救回来,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虽说没人知道事老子策划的一切,但你一回来就不由分说占了老子房间,还把老子被褥给抢了,当老子不存在是吧。
看来不教训教训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是吧。
李同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阿贵,慌的守祠王老头拦腰保住李同:“小同你消消气,消消气。阿贵有包爷爷菩萨保佑,动不得啊!”
李同哭笑不得,指着阿贵对王老头道:“老王头,我就这么点家当,都给这孱头占了,我睡哪里?晚上不得冻死?”
阿贵躺在床上翻着白眼道:“麻麻地,这是我的房间,里面东西当然是我的,你想吃巴掌吗?”
李同气抖冷,这货不教训教训日子没法过了。
可是王老头抱着他的腰不松手,只是连说:“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地保走了进来:“哟,你们三个都在啊。赵老太爷和钱老太爷发话了,阿…老贵叔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能住在土谷祠偏房,让你搬到赵家祠堂去。排起来你也是赵家人,正好祠堂空着,你搬过去守祠堂。”
阿贵愣愣道:“要钱麽?要钱我就不去。”
地保忙摇手道:“不要钱,不要钱,每个月赵家各房还会给你凑一份钱粮。钱老太爷还给你准备了衣服被褥,你空手去就行。”
王老头上前劝:“老贵,机会难得,赵家祠堂条件比这里好多了,去了那里吃穿不愁,你在这里和小同争这些家当有啥意思。”
阿贵眼珠转转,突然把被子卷在身上滚了几滚道:“我不去,赵家祠堂阴森森冷清的很,不去不去。”
李同恨的牙痒痒,这被褥可是他拆洗晒过的,被阿贵臭烘烘肮脏的身体滚过,不知道落了多少跳蚤虱子和污垢。
忍不了了,他挣脱开王老头,挥拳冲过去一个大逼兜。
地保慌不叠架住李同:“小同,你要造反吗?!老贵是你能动手的?”
李同只觉得这世界无比荒唐,系统居然让他救出这样一个痞懒无耻的家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前完成系统任务的得意荡然无存。
的确,他趁人不注意用了一点黄鳝血涂在三姨太房门上,引来蝙蝠敲打房门。
又用了一些糖水在墙上写了“阿贵冤枉”四个大字,吸引蚂蚁爬上来显现在人们面前,造成菩萨显灵的神迹。
这点小手段后世当然一点都不稀奇,估计连小学生都清楚原理。
可现在这个年代,谁在半夜里看到这幅场景,都会不自觉的想到鬼神。
要不然蚂蚁怎会密密麻麻的在墙上组成字迹?
要不然怎会门外无人,却有敲门声?
在迷信的老母和爱妾督促,还有蒙昧的舆论压力下,王金发本人就算不全信,也会本能的倾向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释放一个无足轻重的阿贵,竖立起一层神道光芒,让老百姓更加拥护他。
最后自然是随便找了个狱中死刑犯顶罪,然后把这个“包爷爷菩萨”断定无辜的阿贵放了出来。
大肆宣扬一番,说王金发大都督与“包爷爷菩萨”经过友好交流,得到对方嘱托,以后也会保佑他长久治理绍城等等。
不过李同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阿贵这货竟然借此有恃无恐的占据了他的房间和被褥。
若是上辈子也就算了,房子又不是自己的,被褥也值不了几个钱,就当喂狗了。
可是眼下他就这么点家当,没了的话一晚上都过不了。
放在“显灵”前,阿贵要是敢这么做,李同分分钟教他做人。
地保也好,王老头也罢,还有其它的闲人看到这一幕,别说劝架了,兴高采烈地吃瓜还来不及。
可是现在阿贵身上披着一件“神衣”,别说是他了,未庄最尊贵的赵老太爷和钱老太爷见到阿贵也要低上几分,谁敢让他打阿贵?
“地保,阿贵占了我家当,那我咋办?”李同气愤的问道。
“莫急,莫急,我再问问。”
地保微微躬身问阿贵:“老贵叔,你这是什么章程?有好地方为啥不去?”
阿贵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我要讨老婆,讨吴妈做老婆!不答应我就不去!”
“啊?”地保傻眼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