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角落下了坐榻,林妹妹正要与宝玉见个礼,心里还在想着“外祖母到底还是疼自己孙子的,母亲也不如人家”,就余光看到,那有名的、自从她进了荣府已经被耳提面命三五次不准惹的混世魔王竟然呆呆地看着他,好像要看到心里似的。
小毒舌顿时有些不喜,飞快看了一眼母亲,心里好笑:“这莫不是个呆头鹅,叫人说成了小霸王?”
再仔细一瞥,小毒舌心里吃惊:“怎的那么圆一张脸?舅舅舅妈生下来他,大家就每天捏着他的脸玩耍的么?”
一想到这个她便要笑,忽的感觉脸蛋儿发麻,那是母亲最喜欢欺负她的时候用的绝招,连忙偷偷一看,果然母亲那手都快忍不住来了!
于是黛玉立马笑意收起,坚持着用那一副弱怯怯怕见人的女孩子形象,悄悄向母亲走过去,但拉了一下外祖母。
贾母笑道:“瞧,这可不就是个混世魔王?”
说着,一把拉着宝玉过来,指着黛玉说:“这是你姑妈的千金,也是你一个妹妹。”
宝玉如梦初醒,自知这样失礼,连忙赶紧先又仔细看了两眼黛玉,又慌忙给姑妈赔罪。
但他口中却说道:“大姑妈,这个妹妹生的好,谁都比不过,我心里只觉着在哪里见过。”
这可惹了事了。
在门外站着竖起耳朵听里头声响的李嬷嬷急了,太太让你来是不让嫁出去的外嫁女儿掌权的,你怎么还能跟他们家亲近呢?
当时李嬷嬷重重一声咳嗽,隔着门帘告罪道:“老太太,宝玉身体不爽利,今儿在学堂吃了亏,老爷还说要打他。”
贾母大惊,不论好坏让李嬷嬷:“你回去告诉那个孽障,宝玉既身体不爽利,明儿起不去上学了,就在我怀里,叫他来打死我们最好。”
李嬷嬷走进门来,扎着手赔笑,说:“老太太这话怎么说的,老爷哪里敢有那样心思?”
贾敏看她一边说话一遍拿眼睛看她,不用想便知王夫人用意。
心里耻笑着,她起身告退道:“母亲,家里的事我不好说话,这一路上也累了,先带着孩子们去我们院儿里。”
李嬷嬷心里震怒,越发低着头弓着腰,却拿余光冷笑着看贾敏。
你们院儿里?
贾敏一句话炸出王夫人心思,心中便越发讥讽,待要告辞时,宝玉发起狂来。
他找了个由头,看林妹妹脖子上也没有什么金银圈,一时跳下地,摘下通灵宝玉金圈儿,狠狠砸在地上,叫道:“我来了,这个妹妹就要走,可见劳什子通灵宝玉也不好。”
贾母慌忙拉起,抱着哄道:“也不是要走,这个妹妹乏了,也是在你父亲那个书房院子里住着,一月也不走,一年也不走。”
宝玉恨道:“都那么还小,住在老祖宗这里不就是了?去那书房,好好的妹妹都委屈了。”
贾母为难,宝玉便挣脱出去跳着狠踩通灵宝玉,直唬得贾母束手无策,李嬷嬷连忙要力劝。
宝玉虽然浑,到底心底不歹毒,眼看着奶妈来劝,也不敢奋力挣脱,只是看着林妹妹哭。
这可把小毒舌惹怒了。
好端端你瞧着我哭什么?
那小嘴儿一扁,教训人的话便要说出。
贾敏连忙往后拉一下,这里你可不能说话,若不然你那外祖母怕是要有心思。
可她不怕。
你姑妈在这荣府飞扬跋扈的时候,你老子的老子见了都头疼,但凡有不高兴,外头威风凛凛的老侯爷赔着笑千万句好话的哄着,那时候你才是个什么?
于是贾敏弯着腰盯着宝玉看着他大哭大闹,不一时片刻,宝玉被看的心里发虚,顿时也不敢哭闹了,挣脱李嬷嬷扑进老太太怀里叫道:“不许走,这个妹妹也要住在这里。”
贾母怒视女儿两眼,想想两个年纪还小,便吩咐:“让我外孙女也住在这。”
“哟,那可不行!”贾敏睥了一眼脸色发紧的李嬷嬷,微微笑道,“老太太,你只宝贝你孙子,难不成我不能疼我女儿?”
她傲然说道:“我们林家世代簪缨世家,虽然比不得你们荣国府荣华富贵,到底也是个清白门楣。黛玉已经六岁多了,宝玉也七岁多了,叫他们还住在你这里,往后你让我女儿怎么嫁人?”
贾母怒道:“哪个敢胡说?”
“你身边这些人,呵——”贾敏耻笑,“心里都贼着呢,你老人家哪里知道他们在外头胡说什么。”
说罢换了软语气,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她柔声道:“老母亲,你当年是如何心疼我,我便是如何心疼我女儿。再有个几年,她也要许个好人家,你孙子也要许大户人家的嫡女,好门当户对。”
贾母低头沉吟。
贾敏又道:“这门当户对你也知道,不但讲的是身份,也要看内帷的教养,要到了那时候人家说坏话,我心疼我女儿,你不心疼你女儿?”
贾母转怒为喜,颔首道:“这也是。”然后白了一眼嗔道,“我不知道你?我身上掉的一块儿肉,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说的自然是不愿跟王夫人起冲突,故意给那没出息的气吃。
贾敏笑道:“哥哥们护着我,我岂能给他们心里添乱?便是打死了,我们三个也是一个老娘,我要给他们想。”
贾母心里快慰,指着女儿警告宝玉:“你不知你这大姑妈,她若是浑起来你可比不过。”
贾敏笑道:“我倒不会揍你孙子,宝玉,你若再胡闹,我去找你父亲,教你装病不去学堂的事让他得知了,你说他会怎么教训你?”
宝玉吓得脸发白体如筛糠,哪里还敢有撒娇打滚的想法,只好跳下地,和黛玉相互见了礼,又乖乖跪着送姑母表妹退出荣庆堂。
贾母拍手大笑:“好,我心头肉回来了,这里里外外的混世魔王就有人管了。”
李嬷嬷连忙赔笑道:“大小姐……”
“你回去告诉她,没规矩我不恼她,平日她也是个孝顺的,我心里有计较。”贾母脸色冷淡道,“但要是打发个什么不是的试图欺负我心头肉,这荣国府偌大的院子里,埋得下几个奶妈媳妇。”
李嬷嬷骇然,一时噤若寒蝉哭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