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离开向阳堡三里的树林中迅速完成了换装和拆队,进入高阳后重新汇合。刘义符这位颇具奇思妙想的师傅在谋略上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现在的计策是以官军旗号,刘义符亲率主力,绕道临淄北部的高阳埋伏,监视刁雍主力动向,待机分兵并突袭商山。根据徐老头的规划,王何已迫使乐安郡守签署了郡兵换防的报告,可以通过高阳境内的哨卡。
为确保行动成功,刺影卫提前在高阳和临淄传播魏军即将南下的虚假消息。这样一来,当地官员会误以为官军即将到达,不会产生怀疑。
通过高阳进入临淄境内,更有把握避开刁雍的耳目,隐匿自己的作战意图,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刁雍主力攻向向阳堡,他们将伪装成三大盐商的商队,直接发动对商山的突袭。
当然,如果刁雍不前往向阳堡,策略将转为另一套并不太理想的方案:佯攻商山,引诱刁雍主力前来救援,然后再进行突袭。当然,从刘义符的角度看,如果刁老贼不去向阳堡,他们也没必要强行进攻。
在大车里,毛预之和王浩存两位八卦精迅速注意到了刘义符身边坐着的连翘。
毛预之表情古怪,对着刘义符嘿嘿笑道:“总帅,想不到您风趣高雅,瞧这侍卫多俊俏啊!”
王浩存也露出了了解一切的表情,面带微笑时不时瞥一眼连翘。
实际上,在魏晋时代,大族养男宠并不罕见。
如果一个小男孩小时候颜值过人,有些大族就会前来求购,社会风气如此败坏。历史上的潘安、卫玠等偶像人物就诞生在这个时代,成为了传世的美男。
观察到连翘杀气腾腾的目光,刘义符骂道:“小毛子,你是不是想挨揍?他可是徐老头派来保护我的高手,你们一对一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嘴巴老实点。”
毛预之露出我都明白的表情,刚要继续调笑,连翘已经满脸通红,眼中充满怒火,还握紧了宝剑。
“呃……”这货还是适时收住了话题。
人马打着乐安官军的旗号进入高阳范围不久,就有哨骑营的探子传来了一个突发情况。
原来,他们原本计划走官道潜伏在索卢城外围等待局势变化,然而前日的大雨冲毁了官道。这些大车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进相当不便,因此需要改变路线。但是要改变路线,就必须经过房家的坞堡区域,这很容易暴露他们的真实身份,于是就需要决定如何处理了。
房氏,西晋时的清河大族,随后刘裕掌权后积极响应南朝,举家南下青州,是南下的大族中与崔、王氏齐名的存在,比申氏、封氏等都要强大一些。侨置的高阳郡就有房家上万亩土地,自建了五座坞堡,佃户无数,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势力。
刘裕搞的“土断”并没有覆盖到青州,所以房家仍然是一方的豪强。与被砍了脑袋的杜家相比,房家差了不知凡几。
刘义符有点头疼,他并非见人就杀的魔王。虽然房家是豪强,但总体上比较注重名声,风评也不差,不至于成为敌人。更重要的是,现在的重点是要消灭现有的敌人,而不是制造新的敌人。只是,没有时间去拉关系,那么就得动动脑筋了。
片刻后,哨探已经将大致情况摸清。
刘义符略一思索,心中已有决断,微笑着说:“你们听说吕蒙白衣渡江吗?”
毛预之一愣,自言自语:“吕蒙?好像是东吴的大将,他穿丧服过江去吊唁谁?”
王浩存一拍毛预之的脑袋:“傻瓜,‘白衣’表示穿平民装着便服,吕蒙白衣渡江是指他带兵伪装成商队奇袭荆州的典故。一路上关羽的哨探、烽火台、坞堡都被唬住,守兵全部被俘,这也是一个奇谋了。”
刘义符点点头笑:“没错,我们没有与房家正面交锋的正当理由,因此在不流血的前提下控制住房家是最好的选择。”
在东阳郊外的东山上,一座长生道观静静立在冬日的寂寥中。冬日中并无多少香客,可刘义符的两个主要敌人,竟然不可思议地在此坐在了一处。
刁雍和萧思话正在你来我往,频频敬茶。两人风格截然不同,萧思话气度雍容淡定,而刁雍老辣深沉,现在坐在一起非常不和谐。
他们身后,还各自站着自己的心腹韩喜和候连。
萧思话笑道:“刁公,想不到你我都为青州刺史,如今却坐在了一起畅谈。”
刁雍也笑着回答:“刁某为魏国的青州刺史,思话公为宋国的,看似矛盾,但实际上不争一时。我士族最重实利,之后才是虚名……”
这二人,互为敌国册封的青州刺史,一个埋伏在敌后随时作乱,一个明面上管理青州军政,表面上是敌人。
然而,在两晋时代,虽互在敌对势力,但私交继续保持的基友案例非常多,双方也习以为常。很多士族,都是多边下注的,他们奋斗的核心目标是家族繁盛,国家这一面的大义,并不是最重要的。
因此在后来北魏入寇刘宋时,州郡官员那是成批投降,显然世家大族这种模式不利于朝廷的统治。
当年北魏攻打虎牢关时,宋军主将毛德祖就和北魏领军大将公孙表没完没了地互通信件,畅谈友情,北魏的主帅奚斤都没当回事儿。只是毛德祖不讲友德,故意在信上做手脚,导致奚斤怀疑公孙表背叛,让好友公孙表丢了性命。
毛德祖这种行为,是被士人所唾弃的,即使他们互相敌对。
那么在一方声望卓著的刁萧二人,不是亡命的关头,也不会去害对方。相反,如果他们把勾当做成了,还可能在很久以后被当成好事流传开。
现在两个青州刺史坐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只有向阳堡了。
刁雍忽然一拍桌子,露出一脸仇恨,鹰钩鼻子颇为可怖。
“那向阳堡小儿,想以犬子引某去攻打他们的坚堡,然后在坞壁之下灭了某,可笑可笑……”
萧思话笑道:“但即使如此,刁公布望恐失人心。向阳堡已经把此事在青州遍传,就是阳谋赶公而去……”
刁雍叹道:“然也!小儿虽然摆下鸿门宴但某不得不往,不过这也是机会……”
萧思话露出预料之中的表情,笑道:“思话有一策,或可灭了向阳匪众,之后再是你我君子之争!”
“哦?某也有一策,不若我们都写在掌心,看看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善!”
不多时,二人都伸出了手掌,俨然都是相同的四个字!
然后就是哈哈大笑,笑声带着回响震动了这座小小的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