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连队集合,准备进行日常的军事训练。李春仕来到队列前刚要点名,却见几个军法处的宪兵来到面前,摘去了他的军衔、卸去武装,强行将他押解着去了师部的军法处。
一进审讯室的门,就看到胡连文已经坐在了审讯台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对面的铁椅子,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说了声:“坐下吧!”
李春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突然受到这样的待遇,很是恼火。他想了一路,也没能把事情想的明白。刚要问,却被押解他的两个宪兵按着肩膀、强行让他坐了下来。胡连文装腔作势地指出:“鲁博民,你要老实交代。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样的问话,李春仕越发的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名堂。越想越生气,就反问道:“你让我交代什么!”
胡连文却觉得很好笑,他以为李春仕是在故意装傻充楞、胡搅蛮缠。便生气地问他:“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要摘去军衔、卸去武装,将你押解到这里来吗?”
李春仕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忍不住怒目横眉地回答道:“不知道。我正想问你呢!”
见李春仕如此豪横,胡连文却并没有立即发火儿。他想将自己预先设定好的事实,一件一件地摆在桌面上。先挫一挫李春仕的锐气、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就平静地问道:“昨天晚上你离开军营,很晚才回来是吗?”
李春仕点点头:“是的,可我向马团长请过假了。”
胡连文再问:“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又干了些什么?”
李春仕回答:“到附近的镇子上,看望了一位亲戚。”
胡连文又问:“你刚来金门不久,哪里来的亲戚?”
李春仕回答:“刚认得,是一个在茶馆里烧水的老太太。这些,我在请假的时候,已经向我们的马团长详细汇报过了。”
胡连文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不要总是想把马团长扯进来,他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明白,那样的人家,你也敢去?”
李春仕愣了,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此事一定与卖唱女、还有那个孩子的事情有关系。可他心里清楚,胡连文对卖唱女曾经做过什么。刚要发火质问,又转眼一想,此事牵扯到保密局,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破。否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他。于是,就只好装疯卖傻地反问道:“一个孤寡老太太,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为什么不能去?还望胡长官明示。”
在李春仕被押来之前,为了顺利地达到他和马成龙在电话中商量的结果,胡连文脑子里曾经做过很多种的预审方案。对审讯时李春仕可能做出的回答,也做过多方面的设想。可就是没有想到,李春仕会装傻充愣、做出如此狡猾的反问来。这使他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知道,郝大明脑子有问题。发起病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若是将他和马成龙事先设计好的罪责,那么快就强加到李春仕身上,未免过于牵强,难以服众。但为了排除异己,也为了给党国消除隐患,也就顾不的那么多了。更何况他懂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于是就不再掩饰,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她在抚养一个孩子,你可知道,那是谁的孩子吗?”
李春仕坦诚的回答,又一次出乎了胡连文的预料:“我的我孩子,是我刚刚收养的孩子。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无法自己带孩子,就认她做干娘,将孩子寄养在干娘家里。”说完,又故意反问了胡连文一句:“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斯斯文文的审问方式、和被审人一次又一次有理有据的反问,使得一贯骄横跋扈、凶狠残暴的军统特务胡连文很不适应。他终于压不住火气,蛮横无理地问道:“这样的一个孩子,你也敢收养!”
李春仕再次反问:“这孩子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我为什么不能收养?还望胡长官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来!”
胡连文被李春仕一连串不温不火、有礼有节的反问,弄得很没面子。忍不住恼羞成怒、可又不得不强压着火气问:“你可知道,那孩子的生身父母是谁吗!”
胡连文这一不顾道德底线的问话,使得李春仕义愤填膺,却又不得不装疯卖傻。他连想都没想,就用指桑骂槐的方式,发泄出了自己内心的愤怒与不满。他说:“这事儿我知道。在来金门的路上,火车车厢内,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那男的身负重伤、女的的身怀六甲。据悉,男的是济南守军的一位上校团长。济南保卫战时身负重伤,乘坐由上海开往台湾的太平轮,因为场面混乱、人多拥挤。刚开船就被挤下了大海、尸骨无存。女的因为悲伤过度早产,生下了那个孩子。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来到金门,靠卖唱乞讨度日。可就在几天前,被人黑枪打死在了一家茶馆里。撇下了周岁左右的孩子,甚是可怜。也不知道何人如此丧尽天良,竟然连一个党国的抗日英雄、功臣烈士的遗孀遗孤都不肯放过。真是可恶至极!胡长官你既然执掌军法,就应该好好地查一查。查出此等丧尽天良、万恶不赦之人,千刀万剐。以平军怨民恨、以正舆论视听,以忠领袖事业、以固党国尊严!”
胡连文竟然被李春仕反客为主、骂了个狗血喷头。他又羞又气、尴尬惶恐,却又不能将此种事情说破。因为事情一旦被公布于众,立即就会引起舆论的一片哗然。军怨民愤、天理难容!只好连忙摆手制止:“好了、好了,这不关你的事请。你还是先澄清你自己的问题吧。”
李春仕倒打一耙地问:“胡长官。你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我有什么问题,还望胡长官明示!”
胡连文本来想拐弯抹角地把郝大明叛逃、连同卖唱女搞赤色宣传的罪责,一并牵扯到李春仕身上。没想到却被李春仕反咬了一口,一连串无懈可击的质问,将他弄的灰头土脸、尴尬至极。无奈之下,不得不直奔主题。问道:“鲁博生此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李春仕愤怒地顶撞道:“废话!他是我连里的士兵,又是我的结拜兄弟,我怎么会陌生?”
胡连文高兴了,以为很快就可以抓到李春仕的把柄。顷刻之间,就忍不住露出了得意忘形的样子。说:“你承认的倒也痛快!”
看到胡连文那副毫不掩饰、洋洋得意的丑恶嘴脸。再仔细地琢磨下他那些别有用心的问话,李春仕心中感觉隐隐不安起来。于是就说:“这些事情不仅全团上下人人皆知、就连我们的马团座,也知道的非常清楚,有什么痛快不痛快的?胡长官。你应该告诉我,我四弟鲁博生、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胡连文冷笑:“怎么,你是不是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春仕急了,意识到郝大明一定是出大事了,就着急地说:“队伍刚刚集合,我还没来得及点名,你们就不问青红皂白地把我抓到了这里,我知道什么?胡长官,我倒要问你。鲁博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能出什么样的事情,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李春仕越是着急、胡连文心里就越是高兴。他意识到,这下总算是戳到了李春仕的软肋。不过,对于李春仕刚才的问话,他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故意说:“你装的,倒也挺像!”
李春仕搂不住火气,怒不可遏。他被气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还理直气壮地提醒胡连文说:“胡长官,这里是军法处。你作为这里的执法长官,开这样的玩笑,你觉得合适吗!”
这下,胡连文终于抓到了发泄的机会,他一拍桌子怒吼道:“鲁博民,谁跟你开玩笑了?你教唆、纵容部下鲁博生,用武器换了泅渡服,深夜叛逃,还他妈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你以为鲁博生会走的了吗?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
胡连文此言一出,李春仕就被吓了一大跳。他努力地使自己先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于是就怀疑地冲着胡连文大声吼道:“这不可能!鲁博生整日里浑浑噩噩,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一定是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急功近利。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合起伙儿来,设计陷害鲁博生。因为他脑子有病,时常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们这样对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下手,也实在是太卑鄙无耻了!”
胡连文被彻底地激怒了。他认为事实清楚、人赃俱获。事情一旦摆在桌面上,李春仕就会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任凭处置。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利用鲁博生的病情,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这不能不使胡连文越发的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他一手指着李春仕斥责问:“你敢辱骂本长官卑鄙无耻、你敢说本长官是在设计陷害鲁博生?那我问你;本长官怎么就卑鄙无耻了、为什么要设计陷害鲁博生!”
此时的李春仕,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他脑门儿上的青筋暴突、颤抖着手指向胡连文,怒吼道:“这些,只有你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胡连文“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与李春仕比起了谁的嗓门儿更高:“鲁博民,你不要胡搅蛮缠!你以为,你胡搅蛮缠死不认账,我们就治不了你、放过你吗!”
李春仕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身后的两个宪兵按着肩膀、强行让他坐了下来。他一边愤怒地挣扎着、一边极力地辩解道:“我没有胡搅蛮缠、我说的都是真话!鲁博生在作战的时候,被炮弹震坏了脑子。虽然经过多方治疗,却一直没有好转。病情发作起来,总是看到他娘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所以经常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就在两天前,还跑到大街上找娘,差一点就搞出事情来。这些,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难道你们这些做长官的就不知道?”
胡连文冷笑,突然眼睛一眨、计上心来。别有用心地套话问:“这么说,鲁博生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你是知道的了?”
李春仕未加思索就回答说:“屁话!鲁博生脑子有病,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他,我怎么会不知道!”
胡连文见套话成功,不由得喜上眉梢:“这就对了。鲁博生早有叛逆之心,用武器换了泅渡服,深夜叛逃。这些,都是受了你鲁副连长的纵容、蛊惑、和教唆。事发之后,你鲁副连长又极力地为他辩护和开脱。鲁副连长,我没有冤枉你吧?”
李春仕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又气又急、倍感冤屈。自以为来到金门,投在马成龙麾下。遵纪守法、服从命令,处处以身作则,并没有参与到长官们的争权夺势之中。可他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麻烦的事情,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来。更不知道马成龙和胡连文一伙儿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赃陷害他,非得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他越想越生气,就忍不住挣扎着咆哮起来:“胡连文。你敢栽赃陷害我?我要到孙将军那里去控告你!”
胡连文再次冷笑说:“我劝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你以为你是谁呀?实话告诉你吧,孙将军也被卷入到了一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委员长很是恼火!你说,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站出来为你开脱吗?简直笑话!”
李春仕愣了,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些人合起伙儿来算计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可笑的是,自己却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忠于党国、忠于领袖,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从胡连文刚才的话语当中,他才真正地明白过来。如今的党国,早已经是腐烂的体无完肤、一塌糊涂。陷入到了一个又一个金钱和权势组成的大小圈子当中、无药可救了。哪里还有忠臣良将们的立锥之地!想明白了这一切后,他不再觉得自己冤屈,也不再愤怒、不再挣扎,沮丧地瘫坐在了椅子上,慢慢地低下了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三十四章:心灵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