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焕去而复返,近得誉王身前问道:“誉王殿下,可有什么事是急需下官办理的?”
誉王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事是急需程之焕代为办理的,微微摇头。
姜山想起崔道成、钱景明之事,说道:“程大人,有些事,还真非你不能办好来。”
程之焕走到姜山身旁坐下,说道:“姜将军,有事请说。”
姜山道:“誉王殿下带着我等南下,路过襄阳,为了撮合刘文心大哥与徐慧锦小姐的婚事,去了徐小姐娘家一趟。那日正好是徐员外过生,襄阳郡守崔道成、澧州知州钱景明等好些官员都在...”
程之焕道:“你说什么?钱知州也在?”
姜山笑道:“是啊!他去给徐员外贺寿,顺便定下与徐小姐的婚事。”
程之焕暴跳而起,怒喝道:“澧州城差点被攻破,他钱景明还有闲情逸致去给一个草民贺寿,为自己娶亲,当真忘了国法何在,不知死活了。”
姜山笑着道:“程大人,用不着激动。殿下已下令将其拿下,差不多明日就可押解至江陵府。”
程之焕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缓缓坐下,朝誉王问道:“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钱知州?”
誉王道:“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民心。”
程之焕附和道:“的确该杀!”
姜山道:“程大人,此次有望定罪的还有四人。”
程之焕问道:“还有谁?”
姜山道:“襄阳郡守崔道成父子,钱景明的两个亲随衙役。”
程之焕道:“殿下,姜将军,崔道成是齐王殿下的人,澧州知州是端王殿下的人,若一口气全杀了,是不是有些...”
姜山笑着说道:“程大人,你觉得陛下千秋之后,是传位给齐王殿下好,还是传位于端王殿下好,还是直接传位于太子殿下好?”
程之焕温温一笑,反问道:“姜将军觉得呢?”
姜山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只要陛下觉得传位给他好,末将就觉得好。”
程之焕道:“将军说的极是,我等身为臣子,当以陛下的旨意行事。”
姜山笑道:“程大人,既然当以陛下的旨意行事,那还管他是齐王的人或是端王的人。只要他们与善良百姓为敌,于国法不容,当杀就得杀无赦不是?”
程之焕道:“将军说的极是。不溶于国法者,就该严惩不贷。”
姜山见程之焕与自己的意见达成了一致,不也拿出徐仁树为此事提供的罪证,递与程之焕之手,说道:“那就请程大人以地方长官的身份审理此案,既不恶意诬陷,戕害无辜,也不隐瞒包庇,姑息养奸。律法面前,当明镜高悬,公正无私,人命可是大于天的。”
程之焕道:“将军放心,本官定将尽心尽力审理此案,做到公正公开。”
姜山拱手道:“有劳大人。”
程之焕拱手回礼:“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姜山道:“程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之焕道:“将军请说。”
姜山道:“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也不可无。如若崔道成、钱景明等人的罪行属实,招供画押时,程大人可让他们签字画押两份。一份送交刑部,一份送与东宫,免得有人胆大包天销毁供词,反咬一口而对誉王殿下不利,误了荆湖剿匪大事。”
程之焕道:“姜将军所虑甚是,有备无患。”
姜山道:“崔道成、钱景明等人,是由襄樊防御使黄宗将军率军押送来的,明日差不多就可抵达江陵府。程大人若是有心,就在送往太子殿下的书信中,让太子殿下奏请朝廷,准许黄宗将军一起为戡平荆湖叛乱出力吧。”
程之焕道:“好,就依将军。”
姜山道:“哦,还有一事差点忘了。钱景明不仅有贪赃枉法之嫌,逼人为娼,还戕害了一少女,可谓证据确凿,死有余辜。澧州政务一时无人总领,若能奏请朝廷,让徐云峰去澧州做个代理知州,于戡平荆湖叛乱来说,想必不是什么坏事。”
程之焕道:“姜将军,徐公子一来年轻,二来无功名在身,从无处理地方政务的经验,就怕以白衣之身出任澧州代理知州,难以服众。”
姜山道:“程大人,朝廷调任你来做这个荆州刺史,不过陛下心里非常清楚,郑威将军之所以剿匪无功,不是他剿匪不尽心尽力,也不是他带兵无方,不过是荆湖四围的州府官员派系林立,愿意尽心尽意帮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几乎没有。依姜某看,要想快速平定荆湖匪患,就得上下齐心,劲能往一处使。澧州是剿匪的前沿阵地,执掌澧州的若是志同道合之人,就算再平庸无才,也胜过两面三刀的有才之人。”
程之焕道:“将军既然如此认为,为了快速戡平叛乱,我毫无二话。”
姜山拱手说道:“多谢程大人理凉。”
程之焕道:“将军言重了。程某身为荆州刺史,就盼着快速戡平叛乱,早日还荆湖百姓以太平,得以上不负朝廷,下对得起百姓。”
姜山笑着道:“有程大人这等忠臣良吏治理荆州,实乃朝廷之福,荆州百姓之福。”
程之焕道:“将军过奖了,愧不敢当。”
誉王道:“程大人,你若有事要忙,就去忙吧,无须相陪。”
程之焕起身行礼道:“谢殿下,下官失陪。”
姜山等人说道:“程大人好走。”
“失陪。”程之焕迈步离去。
姜山想着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来不一定能得心应手。起身说道:“殿下,你刚才睡了一觉,想必精神饱满得很。要不借今儿这好天气,出去走走看看,一来学学他人随乡入俗,二来散散心,不将自己闷坏了。”
誉王吃了药,虽觉得身子有些乏力,却也真是睡不着,想着无事可做,还不如出去走走,不也同意了来。笑着说道:“出去走走可以,渴了可得喝杯茶,饿了可得吃碗面,愿意破费,就去,不愿破费吗,那就等着在府里吃喝现成的了。”
姜山笑道:“殿下,末将有了官衔,却未领俸禄,手头拮据的很。喝茶只能喝淡的,吃面只能吃粗的,殿下若是觉得可以,那就有请殿下移步府外,与民同乐去。”
誉王笑着道:“有吃有喝就行,管它淡的粗的。”起身说道:“军师,一起,吃穷喝光他姜山去。”
刘文心起身说道:“殿下相邀,自当恭敬不如从命的好。”
姜山将手往外头一伸,说道:“殿下,军师,有情散心去。”
誉王乐乐一笑,迈开大步朝屋外走去,姜山、刘文心紧跟其后,其他人各自休息去了。
三人出得刺史府,不行于大街之上,一眼一个百姓,一脚一个官步,有说有笑一路。
两三条街道走过,遇得一路边茶摊,闻到茶香,不也心动了来,誉王首先坐了过去,姜山、刘文心只好随脚跟上,叫上茶水,欢欢落座。
茶博士奉上茶水,见三人神采飞扬,欢声问道:“三位可是外地来的?”
姜山笑答道:“一位京城来的,一位庐州来的,一位襄樊来的。”
茶博士笑道:“三地三人,三足鼎立,想来有非凡之举。”
誉王笑道:“博士真是好眼力,只为送太平而来。”
茶博士看了誉王一眼,见其双目无力,淡淡一笑道:“年轻人,这个太平恐怕难送哦!”
姜山笑道:“大叔,这太平是好东西,很少人不喜欢,难送也得送不是?”
茶博士见姜山双目炯炯有神,冷然说道:“太平虽好,不想要的人却也不少。能不能送成功,就看你出手重不重,够不够大方了。”
姜山笑道:“大叔,为何如此感喟啊?”
茶博士叹息道:“前年来了个叫什么郑将军的,一开始红红火火的剿匪,先是赢了两丈。可不知怎么的,战线一拉长了点,便败下了阵来。到后边反而还听说,匪盗竟然成了他朋友。哎!官家的事,瞬息万变,理也理不清。我们这些小百姓的,除了听个热闹,就是瞎操心,随它去了。”
姜山问道:“大叔,听说匪盗越剿越多,都是些什么人啊?”
茶博士迎着新来的客人坐下,奉上茶水,回话道:“前年听一个亲戚说起,一开始那些人是信教的,说什么‘等贵贱,均贫富’,贫苦人奉之如神。后来加入的,都是当地一些找不到活路的穷苦百姓,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求个不被饿死罢了。至于那‘等贵贱,均贫富’,现在看来,不过是骗人的鬼话罢了。”
姜山听之心中一喜,快语道:“大叔,世间多有不公,若真能等贵贱、均贫富,进而天下大同,可算是造福人间的大大善举,岂能说是骗人的鬼话呢?”
茶博士道:“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姜山问道:“难道他们自食其言了不成?”
茶博士说道:“先前听人说,随着击败朝廷围剿的官军,起义军红红发展起来,义区范围日益扩大,为了兑现承诺,采用什么‘陆耕水战’、‘兵农相兼’”之法,豁免义区内百姓的钱粮赋税,发展生产,深受百姓拥戴。”
姜山道:“这不是很好吗!难道后来变了?”
茶博士道:“该是变了的。后来听人说,随着近两三年的节节胜利,为首的那些头领们,不仅要吃好穿好,穷奢极欲,连睡觉的床都成了金玉镶嵌。以致于岳飞一来争相投附。”
姜山道:“他们既然豁免了义区内百姓的钱粮赋税,哪来的金钱这般享受?”
茶博士道:“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那里来。听说部下士卒与治下百姓已困苦潦倒的不行不行的了。”
姜山道:“若真如大叔说的这般,他们自食其言,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茶博士道:“听人说,领头的不仅独自享乐,还滥施兵威,焚烧宅院庙宇无数,朝廷官吏不管好坏,一律滥杀,书生、僧道也难以幸免。这可是滥杀无辜,他们却称之为‘行法’。如此野蛮,跟那些心如蛇蝎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