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贺先生离开龙凤客栈,迎着春风,披着春雨,马不停蹄一路。于午饭前赶回京城,回到林府。漱洗一番,换了身衣服,赶去见林大人。
林大人这两天休沐,书房里看着书。见贺先生喜气盈盈地出现在门口,连忙起身相迎,笑容满面地说道:“先生这一路风雨兼程,该是辛苦了。快,快进来坐。”
贺先生欢言道:“能满载春风春雨而行,十年来就此一回,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何谈辛苦。”走进书房,跟林大人隔着茶几坐了下来。
林大人微笑道:“看先生这一身喜气,定是从伊水带来好消息了。”
贺先生答道:“大人,小姐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林大人道:“先生请说。”
贺先生想着帮小姐带话不易,便将原话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小姐说:‘贺叔,你明儿回去告诉我爹,就说:‘他是我父亲,我愿意尊重他。但也不希望他毁了我,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缘分不易。’’”
林大人听过,心情沉了沉,用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过得片刻,方才小声问道:“嘉仁,依你看,我凤儿这话何意啊?等她回来,我该如何回复她啊?”
贺先生说道:“大人,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贺某介于此事之间,连那清官都算不上,实难说的好来。不过小姐既愿意尊重大人你,于此事而言,大人、夫人是可以做主的。至于如何回复她,那是将来的事,就看事情能不能朝着大人现今的意愿而转移了。”
过得片刻,又说道:“依在下看,最好的回复,除了大伙儿日后共同努力外,还得看上天是不是真的愿意眷顾太子殿下与小姐了。”
林大人说道:“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上天的心思,有如这朦朦胧胧的诗句,明明意在其中,却又忽明忽暗,模模糊糊,让人怎么也解读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吁短叹一声,接着说道:“只希望上天他,能看在我们一心为国为民着想的份上,不要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为了成就他人而亲手葬送自己女儿一生的幸福就好。”
贺先生道:“大人,箭已在弦,不得不发,无须太过挂怀。虽说用诚意去感动上天,有些儿天真,但话又说回来,若无诚意,又拿什么去感动上天。大人,事儿已到了这等时候,其他的多想无益,我坚信,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林大人感慨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贺先生想起一事,说道:“大人,今儿进城的时候,你猜我见到谁了?”见林大人寂寞一脸,毫无兴致,不也自己说了出来:“我见到前去荆湖剿匪的郑将军了。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个时候,他怎么有空回京。”
林大人冷冷说道:“有什么想不通的。听闻荆湖匪患越剿越猖獗,郑威手握两万兵马,除了耗费钱粮,一无所为。那些想赶张守城老将军下野的人,难得有此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一番。”
贺先生问道:“那不知大人是怎么想的?”
林大人道:“要说陛下有事,真能令到如山的将领,除了守护京城的李长青,怕是只有张守城老将军了。现在外事不停,张老将军若因郑威之事受其牵连,告老还乡,将来陛下千秋之后,太子殿下就算得了大位,其政令怕也只能在京城附近转悠了。”
贺先生道:“那大人的心意是想保下张老将军了?”
林大人道:“我哪有不想的。可当今之势,郑将军剿匪不力是事实,张老将军身为老上司,又是他举荐的郑将军,要想不受牵连,要想轻易脱身,怕是难了。”
贺先生起身来回走动起来,思虑良久才坐了回去,说道:“大人,郑将军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荆湖剿匪如此不力,怕是有人从中掣肘,实难将本领施展开来。”
林大人道:“嘉仁,这些你能想到,陛下又何尝不知。人家既然想借此事扳倒张老将军,事情做的绝对隐秘来着,就算陛下有心调查,没三五个月也别想将事情查个清楚。再说了,荆湖匪患猖獗,就算朝廷等得起,荆湖四围受灾受难的百姓却是等不起的。”
贺先生道:“大人,郑将军荆湖剿匪不力是有人从中掣肘,一时半会儿实难证实清楚。如若派个无名小卒去荆湖剿匪,一旦短期内能剿匪成功,不仅可以为郑将军赢得申辩的机会,保下张老将军,还可顺势打压一下那些邪恶用心之人。你看此计可否行得通?”
林大人说道:“先生,我等不懂军事,军中更是无人可推荐,怕是只能想想罢了。”
贺先生见林大人对自己的想法稍稍有所认同,不也微微高兴来着,说道:“不瞒大人,此次护送小姐回京的那些汉子中,有一人怕是可以胜任此事,就看大人愿不愿对他怀有信心了。”
林大人哼笑道:“先生就会说笑。区区几个江湖草莽,你叫他跟人逞勇斗狠,争一时长短,勉勉强强可以说的过去。你要他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是不是太难为他了。”
贺先生跟着笑道:“大人说的极是。不过此人,依贺某看来,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事作风,都有些那传闻中刘云飞的影子。遇事临危不惧不说,还心思缜密,更难能可贵的是,只要给他一线生机,就敢险中求胜。”
林大人听到刘云飞之名,不也朝贺先生好好看去,冷冷笑道:“先生,不说派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去荆湖剿匪形如儿戏,单就于朝堂上通过此事就难如登天。就算真能如你我所愿,能帮他争取到去荆湖剿匪的机会,他若没有先生想的这般有能耐,重蹈郑将军的覆辙,那保举之人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贺先生一本正经地说道:“大人,千里马隐藏马群之中,若无伯乐去亲近它,发现它,它恐怕永远都是他人眼中的劣马。那孩子我敢保证,真有当年正国大将军刘云飞的影子,只要给他机会,平定荆湖匪患,不说轻而易举,也是绰绰有余。”
林大人见贺先生言语至此,不也心动了几分,说道:“先生如此笃定,想那孩子当有几分能耐。不过先生可要想好了来,将宝压给一个从未经历过战事的孩子,有如瞎子攀崖下山,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再无前路可言。”
贺先生起身说道:“大人,贺某无名无分,以宾客的身份跟着你南来北往二十多年,之所以从无怨言,不过是心里装着兼济天下的志向,而大人也愿意为百姓做实事。如今天灾不断,朝廷吏治腐败不堪,众皇子为求继承大统,自家人之间毫无情义可言,弄得朝廷已外重内轻。若再不培养新人,任由那些旧人拥兵自重,一旦民心思变,天下真怕就得改姓。此招虽险,也算昏招,但比起无招可用,总算存有着一丝希望。至于将来能不能如愿,现在看不出来,也想不出来,唯有走到最后,以岁月来作见证。”
林大人道:“嘉仁,你说的虽没错,可就是事情实难办到。”
贺先生道:“大人,只要你有心玉成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也不难。”
林大人道:“先生话到此处,想必已有锦囊妙计。”
贺先生笑答道:“妙计不敢说,笨法子倒有一个。”
林大人端正身子,温言道:“先生请说。”
贺先生说道:“上次听大人说起,太行山匪盗猖獗,周将军剿匪极为不力,连军粮都被匪盗劫走了几车。敢问大人,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林大人答道:“我向张老将军求证过,确有其事。”
贺先生道:“郑、周两位将军,说来都是张老将军的旧部,他俩剿匪不力,张老将军责无旁贷。大人何不顺势而行,参张老将军一本,让陛下委派到太行山剿匪去。”
林大人笑道:“先生,这一本参下去,到底是保他啊,还是损他?”
贺先生道:“大人深谙以退为进之法,今儿怎就忘了呢?参他,是调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也算保他不是。”
林大人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说道:“那接下来怎么做?”
贺先生说道:“荆襄之地,各个皇子势力均衡,要想快速平定荆湖叛乱,非安思明大将军亲自出马不可。”
林大人道:“安将军经营燕地多年,要他率军南下,该不是你我所能如愿的。先生恐怕想多了。”
贺先生笑道:“大人怎就忘了,刚才说的那孩子,我是盼着他去荆湖剿匪的,好为太子殿下将来赢得一支效忠的兵马,怎么可能盼着安将军去荆湖剿匪呢?要的就是有人不想安将军去,太子殿下才有机会举荐其他人去。”
林大人恍悟过来,说道:“先生,常言道,无功不受禄。那孩子寸功未建,何以担当此任?”
贺先生笑道:“大人怎又忘了,陛下身边得宠之人,不是有贵妃娘娘吗。”
林大人道:“你是说让誉王殿下出征,那孩子做个跟班?就怕贵妃娘娘舍不得让誉王殿下去受这份苦。”
贺先生道:“大人深知贵妃娘娘为了争宠,已将其他各位娘娘得罪了个遍,日后如若不是太子殿下或誉王殿下继承大统,她的好日子也将到头。此时正是为后事着想的时候,只要太子殿下善意拳拳,贵妃娘娘定能明白太子殿下一片苦心的。”
林大人起身想了想,笑容满面地说道:“先生此言甚为在理,誉王殿下不失为荆湖剿匪的最佳人选。”
林夫人走了进来,问道:“何事这般高兴?”
林大人笑答道:“今日要跟嘉仁痛饮一番,自是高兴来着。”随之手往房门外一伸,道:“走,嘉仁,先将肚子填饱再说。”
贺先生手一伸:“大人、夫人请。”跟在林大人夫妇身后,出得书房,朝饭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