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唐人街如往日般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街道两边的饭店食肆飘散出煎炸炒炖的香气，店伙计的吆喝声与街坊的闲聊问候混合成活色生香的人间烟火气，独具华夏生活气息。
嘉尼尔大楼位于唐人街中央繁华路口位置，这是法籍美国人富勒姆于1890年投资兴建的红砖大楼，是专门用于出租给华人物业。
华人的卫良公所就设立在嘉尼尔大楼二楼，也就是中华会馆的前身。
上午刚从警局里出来的吴永福，在身边一个健壮汉子的搀扶下，满脸不忿的从卫良公所走出来。
他站在嘉尼尔大楼的台阶上，看着唐人街来来往往的行人。
从那些华人的脸上看到的都是麻木，无助和畏缩的神情，很少有几个鲜活的面庞，不禁渭然的长叹一声，感到深深的无力。
吴永福年少时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性子，13岁就加入了太平军造反，曾经跟着叛军辗转东南数省之地，手刃清妖百余人。
可惜终究是功败垂成，被迫远赴海外求一条生路。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只是一段更加艰难屈辱历程的开始，在美利坚这片广袤丰饶的土地上，华裔族群活的不如寄人篱下的一条狗，连最基本的权利都不能拥有。
吴永福带着满身的伤痛，下午在卫良公所与华埠的一些头面人物面谈，是因为唐人街现在面临着重大挑战。
在联合总车站血案发生后，警方将火车站封锁了两天，而后受限于各方压力恢复运行，但却不允许华裔劳工进入站场接活儿，在站外也受到了驱赶。
据说该项指令直接来自于警政委员雷纳，此人与白人至上主义团体过从甚密，在旧金山县警局大boss背黑锅免职后，接掌了整个旧金山县警局以及各区局的警力，愈发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联合总车站关系到唐人接近三分之一华人家庭的生计问题，如今突然被掐断了，超过万人生活陷于窘迫的困境中。
吃了上顿没下顿，唐人街的形势因此也变得混乱起来。
吴永福主张组织群众向市政议会请愿，属于强硬派，卫良公所会长郑惟庸，洪门龙头何致礼却害怕引发白人更加猛烈的报复心理，力主富户和华人商铺募捐施粥，其他人再另寻门路，务求不激化矛盾云云。
白人欺负华人社区，左脸被打过了，那么就把右脸伸过去。
毕竟在鬼佬的地盘，千万不能惹事儿。
每每想到此处
吴永福都觉得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要命却又无能为力，这样备受欺辱的日子过的看不到任何希望。
“请问……是吴永福先生吗？”问话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华人青年，白净的脸庞看起来年龄不大，但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
吴永福上下打量了这个青年，感觉十分陌生，不由的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何人？”
这个华人青年微微一笑，伸手递给了吴永福一个东西，并说道；“素闻吴先生胆气过人，是为急公好义的长者。吴先生有心的话，可以到马车里详谈。”
说完，径直转身离开了，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马车。
吴永福神情疑惑的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突然身躯猛然一震，迅速把拳头紧紧的捏住，心中已经犹如翻江倒海般沸腾起来。
他手中的赫然是一枚11.43毫米弹壳，吴永福也是用枪高手，自小便与刀枪形影不离，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如今的旧金山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张贴着凶犯的模拟画像，昂格鲁-萨克逊中年白人，金发，38~45岁之间，蓝色眼眸，身高约六英尺至六英尺二寸，蓄有短须。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持有一把新式自动手枪，口径11.43毫米，另有一杆疑是定制的精准步枪，使用7.62亳米子弹。
“二龙，你在这儿等着，我和马车上的先生要谈个事情。”吴永福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感觉到腿都有点软。
但他决然地甩开了二龙的搀扶，脚步有些蹒跚的走了过去，看了一下坐在车夫位置面无表情的托德，便拉开马车门坐了上去。
“认识一下，我叫范长峰，就是将旧金山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个人。”范长峰神情平静的和吴永福握了一下手，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手有些颤抖。
这不是被吓的，而是内心激涌的情绪难以平复，传达到身体上的表症。
吴永福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接连深吸了两口气后，用些许颤抖的声音问道；“范……范少爷，你怎么能证明……”
就在他问话间，范长峰不动声色的拿出了一把M1911式自动手枪（注，现未命名），然后又从牛皮包里取出一个头套，就这么当着吴永福的面套在头上，顺手抹平了不服帖的地方。
这个头套，赫然是行凶时那个40来岁白人的形象，范长峰整理服帖后，又拿出一个很小的盒子，将盒子里的蓝色隐形眼镜戴在眼里。
转眼之间，就完全变了个人。
这段时间的变化已经让吴永福瞠目结舌，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范长峰随手又取下了隐形眼镜，仔细的放在小盒子里盖上，然后取下了头套放在公文包里。
这个形象现在可不能出现，那是要引起大乱的。
“吴永福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范长峰言语淡淡的问道。
没想到吴永福突然从座位上滑了下来，跪在马车里“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语气干脆而坚定的说道；
“范少爷，从今以后您就是吴永福的恩主，但有所命，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乞请收留老朽这一副残躯在帐下效命，虽万死而不辞。”
“为什么？”范长风神情有些微动，但并没有太惊讶。
吴永福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此刻委屈的泪水已经爬满了脸庞，恣意纵横在深深的皱纹之间，他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说道；“踏马的那些鬼佬太欺负人了，这样屈辱的日子我过的够够的，少爷做了我们梦中想做都不敢做的事儿，实乃人中豪杰也。我只想跟在少爷身边，畅快的做个挺胸抬头的人。”
“说的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范长峰的人了，我就喊你吴伯好了，吴伯请起。”
“万万不敢当，少爷，您就把我当成牵马坠蹬的老奴就行，有任何吩咐尽管驱策。”
“吴伯请起，莫要说这种自贱的话，要改变鬼佬压迫欺辱我华人的不利局面，还需要我等戮力同心才是。”范长峰手上用力将他搀了起来，神情和蔼的说道。
他的话听的吴永福眼前一亮，用力的点了下头。
他在50年前就造反过，现在当然不怕再来一次，这老头身上全都是反骨，胆子比天还大。
只不过没人牵头，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不愿意白白给鬼佬送人头。
听到了范长峰的话顿时来了劲儿，眼睛里闪出熠熠光辉，急不可待的问道；“少爷，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我来找你就是准备部署一些事宜，现在准备在唐人街先开办几所学校，两三所小学，一所中学，给唐人街的孩子们传授华文教育，资金方面有我筹措，你安排办学地点和老师就行。”范长峰说出了心中的打算。
办学校啊？
吴永福听了以后点点头说道；“少爷，资金方面我也有些门路，多少也能筹措一些，三四千美元是没问题的。具体的办学地点恐怕有些困难，大一点的院子，那些鬼佬不一定愿意租赁给我们。”
“这你不用管，找到地方后我去和他们谈，师资方面有办法吗？”
“教书的秀才倒没问题，唐人街有很多诗文断字的落弟秀才，也有一些出生于书香世家的移民，只要给工钱都没问题。”
“那就好，学校要尽快的办起来，这是先期的资金，不够了提前言语一声。”范长松从公文包里拿出了5000美元，厚厚的一叠相当有震撼力。
吴永福犹豫了下，说道；“前期用不了那么多钱，我们这里也有些积蓄可以凑一凑，办学毕竟是大好事儿……”
“先拿去用，资金方面没问题。”范长峰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大手一挥决定了下来，顺手将钱塞到吴永福的手中。
吴永福神情犹豫了下，还是把当前的困境说了出来。
只是短时间
他就感到范长峰的眼神冰寒如刀光，甚至整个马车里的氛围都凝固了，一种难以言逾的凛冽杀气犹如实质，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直到这个时候，吴永福才能感觉到少爷的可怕之处。
“哼……警政委员雷纳吗？看来我给他们的震慑还是不够啊，有必要将动静搞得更大一点。既然这个社会烂透了，那就毁灭吧。”说完了这几句话，范长峰眼神回转到吴永福的身上，语气冰寒的问道；
“你身边有没有敢打敢拼绝对信任的人？我要十个，能凑的齐吗？”
“能，我三个儿子两个孙子，加上两个侄儿和几个心腹徒弟，都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您要的话我能凑20个。”
“那就安排15个人吧，人手充裕点，办起事来也顺利，都会用枪吗？”
“大部分都会。”
“行，你回去把人集中起来，找个偏僻的院子，我今天晚上要见到人。”
“明白，请少爷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