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那样说,心里也的确愤怒,但段然究竟是舍不得的,到了夜里他终于打开了拴在书房门口的铁索,这时刘全正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行了,别装死了。”
段然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在床边踢了一脚后,刘全翻身而起,一脑袋磕到了地上。段然看着他身上被压出的褶皱,又忍不住轻踹了一脚,骂道:“上个床连鞋子都不脱,回趟梁州被舅舅舅母养得没规矩了?”
刘全倒也不在意,起了身后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打开食盒瞅了起来。
“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我一回来,就听说周先生前些日子和您闹了岔子,这不是气不过嘛,就砸了他的家,但周家嫂子我可没有冒犯半分,我是把她请出去后再动手的。”
“你听谁说的?”话一出口,段然便知道此问实在是多此一举,于是低头沉思了片刻后,倒也不再怪罪刘全,只是说道:“行了,明日你去和若弼道个歉,这事儿就当是过去了,以后不准再提。大家天南海北的聚到一起共事不容易,如今都十年了,哪能因为这么些小事就闹得如此大?”
刘全闻言,一边吃东西,一边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段然也不再说话,待刘全差不多吃完后,才开口问道:“你的屋子王妃已经拾掇好了,但今晚还得在这书房住着。对了,我不是叫你娶了妻生了儿子,带着一家人一起回来么?他们人呢?”
提起这个,刘全便放下了手中碗筷,正欲解释之时,忽然听见几声“笃笃笃”的叩门,段然讲了一声“进”,却见周辅、陈浩二人联袂而来。
这场面就有些尴尬了,刘全连忙扒了两口饭,然后将剩菜碗碟一股脑儿塞回食盒,又使帕子擦了手和嘴,最后擦了擦桌子,便站了起来,请段然入座。
段然也不急坐,先拿起食盒放到地上,正要解释,周辅便先开口了:“内人虽未受伤,但也着实是受了些惊吓,到现在才哄好,这才请了子昂一起来找找场子。”
虽说是要找场子,但周辅脸上却无甚怒意,刘全趁势脱了衣衫,取出戒尺放到周辅手中,说道:“周先生,今日是我错了,您来打我吧,只是求您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下手轻些。倒不是我老刘怕疼,只是夜深了,发出的声响太大,恐搅扰了夫人们休息。”
周辅于是高高举起戒尺,又轻轻放在刘全脊背上。
“这一下,是为我夫人打的。”
“打得好,丈夫替妻子报仇,不需要理由,就是打死了也说得过去。”刘全应道。
“这一下,是为我院里的下人们打的。你刘全是未曾伤我夫人,但那些上前阻拦的下人们却是实实在在地挨了你的打的,事后他们还要被王妃责罚。”
“打得好,因我一人撒泼,惹得多人受罚生怨,这一下打是该受好。”
“这一下,是为王府打的,你是典军,我是长史,都有正经官位在身,你还是我的下级,须得注重官体,传出去,外人如何看我们王府?”
“打得好,以下犯上,正该受罚。”
“这一下,是为我自己打的!”
“打得好!”
到这,周辅便不再继续打了,陈浩见状,一把将戒尺从他手中夺过来,又重重在刘全背上夯了三下,接着提起膝盖准备将它架在大腿上折断,却发现这尺子用料颇为扎实,一番操弄之下没有一点松动。
刘全自趁势站了起来,接过戒尺,两手分抓两端,一用力,便折成了两段,随后他朝周辅一拱手:“周先生也打过了,相比不生气了吧?明天我打些酒肉来,再到你院里去赔罪可好?”
段然这才坐到椅子上,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本来就预备明天告假全府聚上一顿,用得着你来摆谱?对了,若弼,子昂,你们也一同告个假吧。”
二人于是拱手应命,随后陈浩忽然问道:“对了,刘全,你家里那口子呢?怎么没见着?”
“我正准备说呢。”刘全这时话音一低,看了看四周说道:“蜀王要反了!”
“住嘴!”段然猛地大喝一声。
刘全的话如同霹雳一般撕开了这夜幕,房中众人无不惊骇莫名。
“你从哪儿知道的?”
“王妃没告诉您,我是带了个人回来的吗?那人现在应该还在客房呢!”
听刘全如此说,段然当即决定要去会一会那人,陈浩却突然拦住了他,说道:“此事不急,刘全,你先说一说那人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你又是怎么接触到他的?”
“那人姓陶名芝,有没有字我不知道。他原本是梁州的山贼,是个几十人小寨子的魁首。我那日带着梁州的一些小兄弟进山打猎,中了他们的招,我看他们也不像什么歹人,估计只是些活不下去的农户,就想办法散了些粮食给他们,也就和那陶芝打上了交道。”
“后来他知道了我是当今代王的表哥,就跟我说了那事儿,只是也没说什么具体理由。不过我寻思这到底是大事,也顾不了真假了,再加上心里也想你们得紧,就干脆请他一声跟我来邺城。至于我家里那个,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儿子生下来,能经得起长路颠簸了,我再把他们接过来。”
听了刘全的讲述,段然倒也没之前那样紧张了,便问陈浩:“子昂,你觉得如何?”
陈浩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不好说。不过有几点可以确定。”
“第一,这人的身份实在有些可疑了。若说天底下有没有活不下去聚众为贼的人,肯定毋庸置疑,只是汉中是重地要地,还被萧公经营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有就很难说了。”
听到这,刘全便解释道:“他们就是个几十人的小寨子,规模不算大,应该是能有的吧?”
“好。即便他的身份属实,可他凭什么就能知道蜀王谋反的情报?”
“还有,就算情报属实,他也的确有获悉的能力,可为什么不早想办法捅出来?反而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只告诉了你?”
刘全此时也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但想了一会儿后,便又带着些猜测地说:“嘶!许是他挂念寨子里的那些人吧?我看他确实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
周辅随即点了点头:“刘全说得有道理。他当初不说,恐怕是因为这种事说了也没人信,反而有可能会殃及手下的那些人,后来知道了刘全的身份,也得了刘全的恩惠,不如说出来,也能给寨子换一些保障。”
“对对对!他跟我走之前,是问我要了很多粮食。”刘全眼睛一亮,连连赞同道。
陈浩接着说道:“耀之。不管此事真假,这个陶芝都是要审明白的,西域还需要益州的粮食,那里绝不能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