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世炎的上疏之后，另一封奏折也自靖安司呈抵尚书房，在段林汇报之中，案情中确有结党无疑，但并未提及通敌之事。
夏国需要体面。
段言拒绝了段林提出的要王通入靖安司一叙的请求，只是冷冷地吩咐段基，将此两封奏折送去王通府上，随后在裴世炎为父请辞的折子上，亲笔写下一个鲜红的“可”字。
裴晨加鄂国公、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兵部为之一空啊。”段然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周辅，倒有十分感慨。
早在接管登州之前，段然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天，孙非、王通、裴晨三人，早已走入了自己政治生涯的末期。但真当这日子来临，段然心里还满是不敢相信，尤其没有想到裴晨会以这种方式下野。
周辅接过书信，字里行间细细地嚼了一遍后，也觉得此番事情重大。
“本朝无权相，政务悉入尚书房，即便如叱咤官场四十年的裴大人，也只是在行将就木之际挂上了仆射之职，进了那形同虚设的政事堂，今日借了王大人的西风，黯淡收场，本是应有之意，也算不错的结果了。”
周辅的话倒不假，于先代相比，本朝确实少了许多名臣风采，中书令、侍中这样的宰相官衔，被皇帝牢牢抓在手里，不肯轻易假人，邺城数得上的公卿贵人，哪个不是尚书房的提线木偶？
“你说，王大人那里又待如何？依我看，他恐怕没有裴相这样的好运。”
周辅莞尔一笑道：“但也不会太差，臣无过度荣宠，想必也不会过于凄凉，中庸二字，就是如此，咱们这位陛下，对待臣子虽苛刻了些，但恐怕也会顾及名声，不愿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情出来。”
“不到兔死狗烹的地步，王通还算不得什么功狗。你说的大体是对的，不过有一点错了，陛下不是会被名声二字捆缚手脚的人，其实他也无须顾及名声，一统天下的大业在他手上完成，任何不美的事情也就都被洗刷了。”
见周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段然倒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裴世炎之后，朝堂上会掀起一阵互相弹劾的风潮，当然王大人肯定是最为集中的攻击对象，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好像王大人的下场越凄凉，他们在这场‘倒王’运动里的功劳就更大一般，大有以此来换仕途的意思。但他们越是如此想，陛下就越不会如他们的意。”
“裴相一代名臣，怎生得这样一个儿子？裴世炎一定会升官，连升三级都不为过，只是升到了哪里做官，就大有说法了。还有，王通倒台以后，兵部的空子谁来填？邺城那些人，为的不就是这个嘛！你看好了，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兵部尚书的位置，轮不到他们，这个人，要么是陛下夹袋里的某个学士，就如乔焕之一般，要么是某个常年在外的封疆大吏，总之，这个人在邺城绝不会有什么过于稳固的根基。”
其实这一层道理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不过也怪不得周辅不懂，毕竟他如今看起来是个代王府长史，从四品的高官，也不乏处置政务的能力，但到底，他没混过官场。
抛开远在邺城的风波，段然还是更加关注登州当地的情况，尤其是孟克达三人的执政效果。有段然的承诺在，范疆并未为难孟克达，很轻松的让出了水城，仅留三成人手用以维持水城治安，水师大部则迁往了牟平与文登两县的交界处，这是孟克达为水师选定的新驻地。
段然一方面为了安抚水师，另一方面要放权与孟克达，也将都督府迁到了牟平，而孟克达也向范疆许诺，水城驻军每三个月换防一次，协助水师平摊贸易区的“油水”。
至于正在整饬登州吏治的姜年，段然对他很是宽容。按照段然一开始的打算，姜年才是那个接管权力承担登州庶务的人选，而非杨宝，一来他的年纪官位都要更合适一些，二来姜年的能力也非杨宝可比。
至少在从前受胥吏掣肘的日子里，姜年和光同尘，也能得到个“老好人”的名声，但杨宝却总是自讨没趣，与下属结怨颇多。
但也正是因为杨宝的缺陷，致使段然不能让他去做整饬吏治的事，自己恩威并施，还以一桩通天的案子做文章，好不容易才将登州的胥吏之弊消弭了一些，若再使杨宝去做，恐怕要生出祸端来。
这实在是万般无奈下的权衡之举。
“水师那边如何了？这阵子范疆做了很多让步，我心里是很感动的，不能只一味压榨他们了，你去把邺城的事情告诉范疆，以我的名义许诺，无论兵部怎么样，他能平安落地。”
提到政务，周辅自然就有了话语权，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是如此，他也能更加尽心些，不过新驻地还在营建当中，而且是水师自行施工，恐怕底层士兵会有怨言，我会提醒孟克达注意。但是他此前跟我说过，水师驻地乃是登州衙门出资，压力着实大了些。”
“这一点无须担心，开海是朝廷的决策，征用水城是多方商讨的结论，让孟克达算好账，我会上疏朝廷，届时兵部、户部，还有定一库，都需要出钱。这个我去盯，孟克达和范疆那里，不妨让他们将士兵的待遇提高些。”
尽管段然的指示并不复杂，周辅还是拿出的随身携带的册子，一一记录下来，放下笔后，他接着问道：“本来说八月水城必须开放，届时两岸的商团开始接洽，时间上还是比较紧迫的，因此姜年目前是暂时放下了整饬吏治的事情，先去遴选了水城吏员。”
“他做的没问题，但整饬吏治的事情不能完全搁置，杨宝那边不会等他，让他注意一下胥吏团体，必要时以安抚为先。定一库那边的人快到登州了，到时候培训工作交给他们去做。”
“杨宝手上的事情是最繁杂的，处理实际政务也是陈浩的短板，我让他和杨宝一起也是为了锻炼他这一方面的能力，你要盯好他们，尤其在配合孟姜二人行动的时候，你要及时予以策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