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耳边吹过传来呜呜的声音，方识睁开眼睛，和墓碑上赵景栀的人像对了个正着。
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就抵到了前排的墓碑，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向墓碑前摆反位置的两个石狮子，现在心里反而有些庆幸，至少有它们俩在，赵景栀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不然按照最后看见它时的那个架势，赵景栀绝对恨不得蹦出来，用螺丝刀结结实实地给他来上一下。
旁边的小道上走过几个来扫墓的人，他们低声说着话。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是来扫墓的，方识一下子觉得有些不自在，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假装在观察什么似的。
齐沫慢慢站起身，迎向阳光，“东西还在你口袋里吗？”
听到问话，方识赶紧伸手摸了摸口袋。
圆柱形的物体安稳地躺在里面，他冲齐沫点点头。
“先回去找胡玥，问问她知不知道些什么，”齐沫活动了一下双腿，开始朝外走，“赵景栀被护士发现了，一时半会儿应该摆脱不了，我们抓紧时间。”
方识应了一声，但心下想的却是，刚才齐沫也说了它耳朵震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
可赵景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窗外偷看他们了，这回的“一时半会儿”能顶多长时间？
更何况是这种，现实世界与异常空间的时间有巨大差异的情况。
不过他的脚步跟着齐沫加快，两人小跑着下了山，坐着车重新回到了市区里。
再次敲响胡玥家房门的时候，她打开得特别快。
“你还好吗？”齐沫问了一句。
胡玥只是点点头，“你们走之后又突然昏睡过去一次，不过很快就挣脱了。”
“我们找到了一点东西。”
齐沫见状，甚至没有进行客套的寒暄，看向方识，扬了扬下巴。
方识立刻心领神会，将那管红色液体的化妆品掏了出来，放到胡玥的面前。
“你认识这个吗？”
被齐沫的问题一问，胡玥反而疑惑了起来。
她看看那东西，又看看齐沫，显得有些状况外，但依旧还是点了点头，“知道。”
“那在你所知的人里，有人用这个东西吗？”
胡玥眨眨眼睛，思考片刻，“有倒是有，但是这个范围太宽泛了，这是什么东西？”
齐沫十指交叉，“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话音才落下，胡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无意识地绷直了后背，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盯着那管东西看。
方识见状，伸出小腿指了指，“那个人的小腿这个位置，也有一个浅褐色烫伤的痕迹，和你被香灰烫伤的皮肤一样吗？”
胡玥愣一下，然后弯腰卷起自己的裤脚。
果然，她的小腿上也有两小块浅色的印记，这种烫伤痕迹并不深，一看就知道没有伤及到皮肉。
但仔细一想，去墓园给赵景栀祭拜，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种程度的伤痕，不应该还能留到现在。
“我合理怀疑，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应该也是当时去参加赵景栀火化的其中一人，”齐沫一边思考着，一边说，“你们都在上香的时候被香灰给烫伤了小腿，但因为情况不严重，也都没有当一回事。”
“而她，可能在你之前就遇到了相同的怪事，是在她死了以后，才轮到你的。”
“尸体虽然被风干，无法通过外表准确判断年龄和长相，但是她的穿衣风格看得出来，岁数至少跟你应该差不了太多，所以我在想，你看到这个东西，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齐沫说着，指向了那管化妆品。
胡玥的脸色越听越差，她双手抓着衣摆，“……死了？”
如果说齐沫他们先前讲的话还让胡玥没有实感的话，如今说发现了风干的尸体，简直是当头一棒。
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下一个，就是我了？”
“如果你想避免发生同样的后果，就应该配合我们，而不是沉溺于现在这种情绪里。”
齐沫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他看着胡玥，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的。
方识咂咂嘴，但在齐沫这种气场之下，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当然也是怕，万一他开口安慰几句，反而适得其反，那可就糟糕了。
见胡玥不说话，齐沫又补充了一句，“当天的情况，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吗？”
“我觉得死掉的那个人，很大概率就是当时跟你们一起祭拜的，赵景栀火化下葬不过两个月，一般不会有人错开这个时间去上香，更何况墓园位置偏僻，她一个女生独自去那里又独自回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女生？”胡玥终于是有了反应。
“对，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方识回想着尸体的穿着，“上身是一件小夹克，下身我记得穿着一条比膝盖短一些的裙子，都是米色的，上身内衬是件V领的白衬衣，手上带着珍珠手串。”
方识坐直了身子，摸摸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下，“她身上除了这一支不知道是什么化妆品之外，就只有一张便利店买东西的小票。”
“给人感觉……怎么说呢？穿着像是外出的，但身上又没有装什么东西，就像是临时出门似的……”
“米色夹克……珍珠手串？”胡玥喃喃地重复着。
她咽了一下口水，抬起头再次朝桌上的化妆品看去。
“有印象？”齐沫见状，追问道。
胡玥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把那东西拿起来，但犹豫片刻放弃了。
毕竟是死人的遗物，想来心里还是存在抵触的。
于是她伸出手指，指了指瓶盖和瓶身之间的圆形LOGO，“这是A牌的唇釉，我记得现在一支是400块左右……我好像在墓园见过一下，但是我跟那个姑娘不熟。”
“你可以尝试把那天的事情复述一遍，这样反而有利于你回想。”齐沫说道。
胡玥收回了手，只是眼睛盯着唇釉，“我说过我那天有事没赶上殡仪馆的火化，原本计划是要去的，但是公司之前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紧急加班修改，当时几乎是搞了个通宵，身体和精神都实在支撑不住了，决定睡一小会儿再去。”
“火化的事情是我们共同的朋友通知我的，在那之前，我和赵景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但是她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所以我才答应去的。”
“结果因为通宵加班加点，实在是没办法直接撑着没休息的身子去参加火化，我就打电话说了，我直接去墓园，让她们给我一个地址。”
“你说的这个穿着，我是有些印象的，”胡玥看向方识，“因为大家都穿着尽量暗色系的衣服，一直有那个姑娘亮得很显眼，当时还有人提醒她，小心赵景栀家里人看了觉得她不礼貌。”
“但是那姑娘好像说，她愿意来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毕竟人都死了，”胡玥说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说出那样的话，但对我来说，我很羡慕她可以开得了口，其实我也有很类似的想法，只不过碍于体面，我说不出口。”
“她和赵景栀的关系是？”齐沫开口问。
胡玥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也是朋友吧，其实我们这些朋友，按照世俗意义来讲在不少人眼里也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我们大部分都是在网络上认识的，大家聊得投机相处得来，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约着线下见面，一起出去玩之类的……”
“我想……她应该也是其中一员吧？我们之间虽然有一两个共同的朋友，但我们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再加上看到她当时的态度，我也不敢贸然上去问。”
“怎么说那天也是赵景栀的葬礼，她家里的人都在，万一那姑娘又说出些什么，闹得现场不愉快，那就不好了。”
“但是……”胡玥将手靠近自己的眼睛，“她眼睛里的感情很复杂，一个人穿着浅色的衣服很显眼地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却一直盯着赵景栀的墓碑。”
“上香好像是我们一起上的，因为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又都是相同渠道认识的朋友，但我不知道她也一样被香灰烫伤了。”
胡玥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腿肚，“我当时只是感觉腿后面热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就红了一小块，没出血也没有多疼，所以也就没在意，我印象里她好像也没说过类似的事情……再加上那山头上风本来就大，想着就是碰巧……”
说到这里，胡玥突然“啊”了一声。
方识立刻提起精神，“怎么了？”
“她好像是和家里人一起来的，”胡玥皱起眉头，眨眼睛的频率跟着变高，“我记得我们下山的时候，她和几个长辈模样的人一起走，而且挨得很近，关系看上去就很亲密，因为那不是赵景栀的父母，所以我想可能是家里人。”
齐沫闻言，思考片刻，“去过墓园……也极有可能去过殡仪馆的衣服，想来应该不会连续穿着，不管是这些环境里的灰还是香烛的味道，都不应该……”
方识朝齐沫看去，“老师你的意思是……她很有可能回去的那天就被带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觉得是。”
齐沫点点头，朝胡玥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它才盯上了下一个，也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