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方识的并不是他熟知的黑暗，反而是比墓园更加刺眼的阳光。
他愣了一秒钟，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白色墙壁边高高的架子上摆满了白色的人模脑袋，上面放着颜色各异、造型不同的假发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没看清的时候他还以为有好多个脑袋在看自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主要是屋子里的阳光太刺眼了，等到看清楚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齐沫早就已经像个没事人一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检查了。
方识转了转眼睛，才默默走到齐沫跟前，看着屋子里一片杂乱，开口道：“我还以为来错地方了呢，前一个异常空间漆黑一片，这个反而就像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
脚下堆着不少拆开或还没来得及拆开的塑料包装袋，里面装着明显不是日常穿的衣服。
紧挨着的开放式衣柜里也挂着这类衣服，或长或短，塞得满满当当，一堆小道具没有整理地放在衣柜最下面。
这样的场景，任谁看都不会觉得是一个异常的空间。
要不是齐沫就在眼前，方识都要怀疑自我了。
“一个怪异的异常空间长什么样子，跟它活着时候的一切都有关系，”齐沫简单把屋子翻找了一圈，“并不是都得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被拉扯进来的正常人有时候很难分辨真假。”
靠近门的墙上贴着几张不知道是什么角色的海报，方识从来没有关注过，总觉得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准备要把门打开的时候。
齐沫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连话都没有说，直接抓着方识钻进了衣柜里面。
他快速把衣服拉到两人身前挡住，又使劲扒拉了堆在脚边的小道具。
方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下意识地学着齐沫的动作，然后使劲往遮挡物后面缩。
手上的动作才刚停下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眼前的房门就忽然被人打开了。
出现在方识眼前的是一条白裤子，但他看得出来那明显不仅仅只是一条白色的长裤。
那双腿踩着浅色的平底鞋走了进来，方识虽然听不到声音，不过他看得见那双脚落地时刻意放得很轻，不自觉地轻轻咽了咽口水。
很快他就认出来了，那是医院的护士服。
视野里垂下来的右手上，握着一个过去静脉注射用的玻璃针筒，看着又粗又骇人。
方识微微转头，小心翼翼地朝齐沫的方向看。
而齐沫似乎在集中精神听取着什么，视线一直跟着这个护士装的人移动。
方识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脚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挤在小道具里，感觉随时会抽筋。
可是他不敢动。
他们现在是在没有契约的状况下进来的，他可不敢赌。
一个人也就算了，扯齐沫的后腿，自己怎么样也接受不了。
护士装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在观察什么，随后才慢慢走到屋子中央。
对方挪动脚尖，转动身体。
玻璃针筒上的针尖闪着寒光，方识简直不敢想象被这种东西戳一下会有多痛。
就在对方往后退了几步，弯着腰开始扒拉房间里的东西之后，方识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
他的冷汗顺着后脖颈流了下来。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能百分之百确认，这里不是现实，而是异常空间。
那确实是一个女护士，白色的护士服，整洁的护士帽。
只是那张脸……
方识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在笑，嘴角大大的咧开，不断地一开一合。
方识猜测她应该是在说话。
护士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不管是开口说话，还是闭上嘴，都没能让她的嘴恢复为正常的样子。
眼睛里也是充满了笑意，然而这种笑意还是太过了，渗人得不是一星半点。
原本形容人笑得眼睛变成弯月，只是一种带着些许夸张的比喻，想要强调的还是这个人笑得很开心。
但是眼前这个护士不一样，她是真的眼睛就是两个弯月的形状，眼角和下眼睑位置的皮肤都挤出了好几层的皱纹。
眼睛里黑洞洞一片，根本看不到一点眼白，也不知道她的目光究竟聚焦在什么位置上。
那与其说是一张脸，方识更愿意称之为面具。
毕竟，没有人的面部可以做出这个夸张的表情。
地上的塑料包装袋被护士翻得哗哗作响，方识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他们现在躲藏的位置非常不利，只靠衣服和道具的遮挡，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对方发现。
方识感觉嗓子发紧，一时间呼吸都忘记了。
护士一把抓起袋子，就粗暴地往两边扔。
突然之间，杂乱的装衣服的袋子下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发出了“哇”的声响。
方识就见到护士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笑容虽然定格在她的脸上，却完全感觉不到笑意。
紧接着，护士双手握住玻璃针筒，也不管发出声音的是什么东西。
毫不犹豫地，凶狠地，扎了下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轻飘飘的塑料包装袋被气流扬起，方识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会自己发声的娃娃。
又尖又长的针尖完全没入的娃娃的身体，护士却像是完全不满意一般，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直到连针筒都压进了娃娃的身体，再没有声音发出来之后，对方逐渐平静了下来。
方识抿紧嘴唇，这要是扎在人身上，那谁受得了？
在看清眼前是一个普通的玩偶娃娃之后，护士才像是恢复了神智一般，动作愣怔了一下。
猛地拔出针筒，歪着脑袋盯着娃娃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又转动脑袋，细细观察了一圈屋子里。
垂下拿着玻璃针筒的手臂，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在方识眼前关上，他这才敢非常轻地吐出一口气，把脑袋靠在衣柜壁上。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房间门猛地又打开了。
他下意识地一抖，差点就跳起来。
齐沫立马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方识的身体。
护士紧抓着门把手，只把脑袋伸进来，顶着那张诡异的笑脸，又悄悄地看了一圈。
最后，才又重新关上门。
齐沫的双手用力地压着方识的腿，精神集中地等待着什么。
这样的姿势，一持续就是半分多钟的时间。
方识感觉紧绷的身体都开始发酸了，齐沫才慢慢松开了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是什么鬼，哪有那么恐怖的护士？”
方识感觉自己的心脏和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他把手放在胸口，后脖颈都是汗。
“护士……谁知道呢？”
齐沫表情平静，似乎还在观察门口的动静。
同样的动作又保持了一会儿，他才推开小道具，从衣柜里爬了出来。
“或许现实里护士并不是这个样子，但是怪异觉得她是那个样子，记忆的扭曲和夸大，造成了刚才那样的变化。”
方识也慢慢从衣柜里爬了出来，“刚刚第二次突然开门，是听到我发出的声音吗？”
齐沫摇摇头，“不，她只是关上门等在外面，并没有离开。”
“居然还玩阴的……”方识有气无力地拄着膝盖，“光是那张脸就吓死个人了，还搞这种突袭。”
齐沫来到娃娃身边，只见娃娃身上有一个比硬币还要大的洞。
他把娃娃拿起来，发现地面上竟被针尖硬生生戳出一个小孔。
方识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被戳了，那不得透心凉？”
齐沫举起娃娃前后看了看，娃娃身体里发声用的装置被戳了个稀烂，两块圆电池都掉了出来。
“老师，你听到护士说什么了吗？”
“她在找人，”齐沫把娃娃轻轻放回原地，“18号床的病人，说是到打针吃药的时间了。”
方识站直身子，“打针吃药恐怖到这种程度吗？”
齐沫没有搭方识的废话，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朝外面看了看。
“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很明显了，发出声音的后果就跟那个娃娃一样。”
说到这里，齐沫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又指向方识，“突然被吓到或许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巴，把要喊出来的声音想办法咽下去。”
方识闭紧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产生了疑惑，“但这里不太对啊，我们呆的地方和胡玥看到的好像不是同一个……胡玥说她一直看到同一个地方，还见到了赵景栀，并没有提到护士，这个护士这么让人印象深刻，如果见过不应该不提起的。”
“有可能这里对赵景栀有特别意义，所以通过它的墓碑，我们先到了这里，但你也看到了，”齐沫在房间中间转了一圈，“赵景栀不在这里，那说明它在一个和胡玥有特殊意义的地方，所以护士也在找人。”
“这不是赵景栀的异常空间吗？它自己空间里的东西，也会……”方识比了一个针管戳刺的动作，“对它造成伤害吗？”
齐沫眨眨眼睛，“如果她内心坚信护士的行为对它不好，就算这个空间是由它生出的，那么它认为有威胁的东西，依然会对它造成伤害。”
方识“嗯”了一声，摸着下巴点点头，“不过特殊意义的地方是什么？从胡玥的话里来看，她和赵景栀的朋友关系，看着也不是很亲密。”
齐沫没说话，只是盯着方识看。
方识有些奇怪地往后退了一步，开口问道：“怎，怎么了齐老师？”
齐沫叹了一口气，“你也太迟钝了，算了……现在说这个也只是浪费时间。”
“嗯？怎么迟钝了？”方识不依不饶地问。
“胡玥和赵景栀的关系，绝对不是她自己描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