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卖关子，继续讲。”余书玲看周启明停顿了下来，催促道。
周启明指着她衣服兜里的手机屏幕亮光，提醒她手机响了。
余书玲把闹钟关掉，这是她吃药涂药的闹钟，她手上的焦痂已经接近于肉眼不可见了，全靠她标准化的用药规律。
一次性纸杯倒了半杯水后，递给了余书玲，在她用药期间，周启明又继续讲述着。
“那个死在通风管道的小孩叫孙小川，当年火灾发生后，院里没有死亡报告，但有一个失踪人口，就是孙小川，大家都说他趁乱出走了，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懂事的小孩企图逃出福利院，最后要么流浪街头被人发现给送回来，要么死在某个荒郊野岭中。”周启明接过余书玲的水杯，又接着倒了半杯水。
“我不喝了，玉佩丢失和孙小川有关吧？你在幽空里的发现难道能在现实中得到验证？”余书玲有些惊奇，如果幽空和现实里的线索可以挂钩，那可能就不是简单的精神领域的问题了。
周启明点点头，但没有说话，而是指着余书玲的上衣口袋，她的手机又亮起了。
余书玲本想赶紧掐灭手机屏幕，继续深入了解，但发现是来自温相序的电话，只好接起了电话，并且打开了免提。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接着是微弱又含糊不清的温相序的说话声。
“喂，是余警官吗？”温相序应该是离手机有些距离，所以声音并不大。
周启明和余书玲对视了一眼。
“是我，有什么要补充的吗？”余书玲淡然问道。
“我现在想出去走走，想去吃食堂的宵夜，我可能又被脑控了才有这样的想法的，你能过来制止我吗？我觉得我的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了。”能听到温相序的语气越来越急促，甚至能听到他用牙齿猛烈咬碎着嘴里的话梅糖，嘎嘣响。
两人闻言站了起来，情况倒没那么危急，但温相序的语气在把气氛往迫切推。
余书玲劝导道：“听我说，你先做个深呼吸，你千万别想太多，很可能你只是饿了，或者太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其实基地里没那么危险，这样，咱们在食堂见面好吗？吃夜宵挺好的，咱们一起吃，好不好？”
温相序深吸一口气后，他的语气稍微好了些，电话里传来他撕开另一颗话梅糖的塑料包装响声。
“......也行，其实有一些猜测我也该告诉你的。”
电话里传来温相序打开门的声音。
“行，咱们见面说，我这就出门往食堂去。”余书玲知道有的话他不会在电话里讲明白，所以也就没刨根问到底。
突然电话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呃呃呃......”这个声音充满窒息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喉咙被卡住。
“温相序！你怎么了！”余书玲急忙跑出了宿舍，周启明也明白事态紧急，跟了上去。
没有回应，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和他倒抽气又抽得十分艰难的声音。
“你撑住！我们马上过来！”余书玲握紧手机，开始奔跑起来。
周启明没有等她的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往东北方跑去，边跑边打电话通知了离东北角宿舍更近的黄警官。
余书玲不知道从哪个宿舍借来了平衡车，反超了周启明，更快一步抵达了终点，温相序的宿舍。
等周启明跑到宿舍时，发现余书玲愣愣地站在门口。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正在打电话摇人的黄警官，还有地上的温相序尸体。
他面色惨白，双手在喉咙不远处，喉咙皮肤有紫青，指甲和嘴唇发绀，明显是缺氧状态下挣扎过。
周启明握紧拳头，走进了宿舍。
刚给张驰打完电话的黄远胜看到他就这么直冲冲踏进现场，走到了周启明面前，推着他的胸口，让他离开房间。
“喉咙！检查他的喉咙！”周启明深知如果温相序是被话梅糖噎死的，现在要是错过时间了，等话梅糖在气管融化了，就不能百分百锁定死亡原因了。
反过来说，如果迟早要在气管里检查到话梅糖残留，现在是排除致死因素的最佳时间，错过了的话，周启明也许会自责一辈子。
“把他拉走！”黄远胜大喊道。
失神的余书玲反应过来，配合着黄警官的推搡，把周启明拉出了宿舍。
紧接着，张驰的商务车开过来了，警卫和医生都在他车上，好在这名值班的医生带了担架，不然抬尸体的过程会狼狈很多。
基地的警卫还算训练有素，看到温相序的尸体也没有太过慌乱，带头的警卫邓建斌带着小弟围着宿舍布置警戒带。
张驰驱散开那些拿出手机准备拍照的围观学员，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宿舍中，等候配合调查。
余书玲心态调整得很快，她把手腕上的发绳取下来，扎起马尾走进了温相序的宿舍。
黄警官已经拍完了现场照片，现在等着医生做初步的判定。
余书玲蹲到了这名叫鲁永的医生旁边，轻声向他描述着当时听到的情况，鲁永似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几次想用医用手电往温相序的喉咙里查看情况都角度不对，不是他的脑袋在调整，就是他在调整温相序的脑袋。
周启明倚靠着门框，不断地把手汗擦到裤子上，各种情绪在冲击着他的心灵。
听到余书玲提及话梅糖后，周启明才回过神来。
他一直深信着不是他导致魏恩东自杀的，虽然面对尸体有过强烈的生理不适，但在自身安危也面临挑战的情形下，周启明的心灵冲击并不大，这一次他彻底参与了温相序的死亡，这不是话梅糖的问题，而应该是由于他跑来找温相序，才引发了一系列问题，继而害死了温相序。
没错，是害死，不管这是意外还是蓄意谋杀，没有他从那个男人那里得到温相序的消息，就不会产生蝴蝶效应。
周启明想到了那个鹰钩鼻男人。
看大家都各司其职，余书玲主动配合着，他默默离开了这里。
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那个男人布局了这一切，一步步引导周启明探寻温相序的秘密，现在冲到体验官小组的宿舍去找他根本没道理，但周启明现在只想死死地盯着他看，观察他听到温相序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表情。
就这样心思杂乱，不知不觉间，周启明来到了体验官小组的宿舍区。
他站在宿舍楼外，拿起了手机，现在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温相序出事的消息有没有在社区软件里传开。
周启明还未打开屏幕，思维已经发散到如果识破了男人的计谋，应该怎么去挥动拳头击倒他，想到这里，刚刚打开屏幕的手因为肾上腺素的飙升而微微颤抖。
但这一切可能只是周启明无法接受事实的心乱意迷而已。
在周启明找到这位体验官小组的话事人，责问他知不知道温相序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和他的室友们反应都相当意外。
周启明没有任何可以抚平情绪的方向了，只能难堪地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愧疚了，原来听说温相序的父亲和他划开距离时，周启明有那么一瞬间是同情的，因为被父母抛弃，就是他这样的孤儿很早就要接受的命运，可后来温相序解释完后，周启明的同情变成了羡慕，这样的父子，其实是撞破头也想为对方好。
现在不用羡慕了。
这件事草草结束，黄警官那边不用说，对于周启明和余书玲隐瞒着他秘密调查十分生气，因为这算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们就险些被机器人杀死。
而周启明这样气势汹汹地当着其他人的面质问王北勋，无异于把这件本该压下来的事对大家伙奔走相告了，张驰很生气，对周启明严重警告，再有这样的不当行为，就勒令他退出训练。
只有余书玲看到了他的黯然，安慰他先专心应对第二轮考核，调查的事，她会好好跟进的。
组长裴夕也适时表达了关心，不管是什么训练，都没有让周启明摆烂，一定会盯着他完成训练。
时间飞逝，一晃神，七天没了，唯独星期一能让周启明的眼睛再次恢复神气。
可是星期一的离心机训练，一口气提升到了5.5G的重力加速度都没能让他重回幽空状态，这让他十分窝火。
周二的考核来临，四个小组一起参与考核，每个小组的项目略有出入，但各小组的成绩中线已经划定，只要个人平均成绩没有超过小组中线，就会被淘汰，也就是说，这一次考核，仍会淘汰掉一半的人。
毕竟最后要招选能上天的人，企业资质和项目提案再好，代表的身体素质不够格也是白费，如果能达到中线之上的水准，才有机会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往那十六个名额冲击。
这里面也有水分，但不多。
以周启明的能力，进入驾驶员小组也不至于吊车尾，结果失重、前庭、模拟飞行这三个考核，他并未集中注意力，成绩在四组人里面考了个中下游。
组长裴夕恨铁不成钢地跑来让他打起精神，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最近一直在观察他的裴夕是知道周启明的水平的。
被裴夕盯着做考核后，周启明算是打起了精神，理论、体能、机械臂都考了不错的分数。
其实科目还没考完，但一些人已经放弃了接下来的考核，有的甚至再搏一搏是有希望这一轮不被淘汰的，但现实只不过在稍远的地方等着终结希望罢了。
周启明的分数回升，已经跨过了小组中线的大关，并且只剩了一个他最为擅长的超重考核，工程师小组的中线在5G重力加速度，驾驶员小组的中线则是在6G重力加速度。
他只需要稳妥选择一个能够保持清醒，正常完成技术动作的量级，第二轮考核就十拿九稳了。
其余两个小组，在这一项上面的中线分数不高，已经考核完毕了。
工程师小组和驾驶员小组虽然是一起做超重考核，但同一个旋臂下，两边的超重舱室转速是一样的，大家都默认让更厉害的驾驶员小组先进行考核。
当然这样的让步，在一些傲慢的人眼里，就成了炫耀的资本。
驾驶员小组的组长陈弈就十分得意地走到裴夕面前，大声询问道：“下一个到我了，裴组长要和我一起考核吗？我可以为你降低标准哦，6G怎么样？”
陈弈的调笑，还有他组员们的谄笑，让工程师小组这边咬牙切齿。
裴夕握紧拳头，心里在快速计算着自己的分数，如果可以，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用不着咱们组长出马，我来跟你比，就6G，怎么样？”周启明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弈不太认识周启明，不过他的组员是了解前段时间的社区热点新闻的，就在陈弈准备嘲笑他不自量力的时候，脑袋转得快的组员跑到陈弈身边，跟他讲了大胜周启明的好处。
多数人对周启明的印象还停留在害人精的层面上，陈弈赢下他，不管收获的是名声还是人心，绝对是划得来的。
周启明在自家组员的质疑眼神中走到了陈弈面前，他给了裴夕一个沉着冷静的点头，可裴夕看到充满笑意的陈弈，不想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
结果她的手被陈羽娇拉住了，陈羽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看过他的训练录像，是有东西的。”
陈弈显然不打算轻饶这种英雄救美的行为，他提出了一个赌注。
两人里，只有一个人的成绩能算入分数中，输的人，不管差距有多小，得分为零。
不等裴夕提出抗议，周启明就点头同意了。
陈弈趁热打铁，叫来教员作证。
在大家簇拥下，陈弈和周启明离开了热闹的训练等候室，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墙上的两块大屏幕。
这二人缓缓进入画面，坐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比试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