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年前这一届的市政厅首席执政官赫雷斯多·克鲁西斯上任以来,福斯坦市改进了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统。
原先只有以马匹为动力的公共马车,速度缓慢,能装载的乘客较少,如今增设了几条以矿石燃料为能源动力,马匹控制方向的动力牵引车线路,极大改善了公共马车的各项缺陷。执政官这项政策改善了市民的出行,也为他赢得了更多的民意和支持。
安托万·弗朗西斯和姐姐黛西在路边昏黄的矿石路灯下等了五六分钟,终于等到了一辆双层动力牵引马车,前面两匹马拖拽高大的车厢,车厢尾部的排气管排出淡淡的黑色烟雾。
安托万付了十托尔金和黛西上了二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忽然让他想起了上小学时忘带零花钱,塞废纸假装纸币坐公交,然后被公交司机发现的尴尬场景……真是怀念啊,安托万下意识翘起了嘴角。
福斯坦市总共三个大区,安托万和黛西现在的位置是矿桥区,是矿石矿晶的开发挖掘、各类大型工业产业聚集地,同时还是最大的矿民与工人聚集区,是福斯坦市生存环境最恶劣的区域,由于矿晶和重金属开采冶炼导致的空气质量下降,污染和疾病横行。
霍尔区是福斯坦市的富人区,最近几年才重新改造完成,有精致的住宅区和商务区,各色享乐的场所以及优越的自然环境,福斯坦市上流社会的人们大多选择在这里居住。
码头区是福斯坦市历史最悠久的地区,在矿桥区的矿石矿晶资源被发现之前,这里的几处码头是福斯坦市的经济命脉,而现在,随着矿石矿晶的开采以及火车铁路的发展,这里的重心逐渐转向商业与贸易,它同时也是大部分中产阶级的聚居区。
弗朗西斯一家原本也是居住在矿桥区的矿民聚聚点,周围都是最贫穷的矿民与工人,环境非常艰苦。
后来因为哥哥哈南考进了福斯坦市最权威的学术机构——矿晶开发研究所,三兄妹便搬到了矿桥区和码头区的交界处,阿梅莉街,这边的环境比原先居住的矿民聚聚点好太多了,住所也从原先的拥挤三居室小公寓变成了双层联排屋。
两人在公车上坐了大约半个小时,穿梭了小半个矿桥区,终于抵达安托万一家居住的阿梅莉街区。
安托万和黛西下了车,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又步行了五六分钟,来到附近矿民和工人居多的威廉姆斯街,走到街道尽头一处名叫“老威尔的朋友”的酒馆。
酒杯碰撞声、纸牌骰子散在酒桌上的声音,酒客呐喊谈笑声,以及老板老威尔呼喊酒客付钱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十分嘈杂,安托万提着装满圣托币皮箱站在窗外,看见了被一群酒客围在中间的哈南,他背对着窗户,正在玩一款纸牌游戏。
黛西站在窗外,看着哈南的背影,手指放在上嘴唇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见窗户内的哈南丝毫没有动静,一动不动,眉头一皱,连续再吹了两个更加响亮的口哨,哈南依旧没有反应,反而是和哈南一起打牌的两个牌友听到了,连忙推了哈南两下。
哈南这才反应过来,他放下手中的纸牌缓慢地回头,勉强朝站在窗外的弟弟妹妹挤出一个笑容。
他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一头金发整齐地斜着后梳,身高和安托万差不多,但体形微胖,稍圆的脸庞笑起来非常有亲和力。他就是安托万和黛西的哥哥,哈南·弗朗西斯。
很多年前,哈南和黛西的父亲是矿桥区一名资深的矿工头,母亲是福斯坦市矿晶开发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这本是非常幸福的一家,可是一次矿晶勘探活动发生了意外,矿区地带发生了严重坍塌,哈南和黛西的父亲母亲不幸离世。
失去了经济支柱的弗朗西斯家顿时陷入了非常困难的局面,十几岁的哈南艰难地拉扯妹妹黛西长大,直到他成功地考入福斯坦市矿晶开发研究所,家里的经济情况才有了好转。
后来没过多久便在垃圾桶里捡到了十岁的安托万,想到自己和妹妹失去父亲母亲的经历,善良的哈南便把可怜的孩子带回了家。
哈南笑着和身边的牌友打了个招呼,绕过喧闹的酒客和吧台,出了酒馆,他的目光落在了安托万手中的皮箱上。
“收到五百五十个,不过遇到了条子,给了六十个。”
安托万凑到哥哥哈南耳边说道。
“先回去吧,这段时间矿桥区出现了不明生物袭击路人的情形,莱茵爵士说明天再把钱送过去。”
哈南接过安托万手中的皮箱,却没有过多询问遇到巡防员的情况,便要带着弟弟妹妹回家。
不明生物袭击路人,会不会和珍妮夫人小巷的凶杀案有关?安托万很自然地联想到刚才从巡防员口中得知的消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酒吧的窗户边,手里捏着一根香烟,笑着叫嚷道。
“安托万,你可是好久没进酒馆打牌了,你哥哥今晚不知道是得了哪位的神灵的眷顾,相当走运,竟然赢走了我四十托尔金。”
安托万回头看去,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棕色短发,穿着矿桥区常见的灰色矿工装。
这是住在威廉姆斯区的年轻矿工“小约翰”,他的父亲和哈南黛西的父亲是工友,是一位矿工头,在弗朗西斯家里出事后,时常接济哈南和黛西,“小约翰”一家是弗朗西斯家的好朋友。
“下个周末,让你再狠狠输一次!”
安托万朝“小约翰”挤眉弄眼,但此刻,他却并没有心情,随便和“小约翰”闲聊了几句便和哥哥姐姐离开了。
从刚才到“老威尔的朋友”酒馆的窗边,他就发现哥哥哈南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在以往,自己外出“做交易”回来,也是在酒馆碰头,哈南都会算好自己到来的时间,提前在酒馆外面等候,可是这次哈南并没有,甚至黛西吹了好几次口哨都没反应。
哈南非常喜欢打牌,之前每次赢钱或者被其他人夸奖牌技或者运气好,肯定会臭屁地自吹自擂一番,然后笑眯眯地和自己讨论赢的钱该如何花。
可是这次,从他刚才看到自己和黛西,一直到现在走回家,哈南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低下头走路,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烦心事,整个人的情绪低迷。
这是怎么回事,在以往,哈南可一直是知心好哥哥,话题万花筒啊……安托万有些不解,难道是万年单身汉终于遇上心动的女士了,正在苦恼如何展开攻势?还是在矿晶开发研究所的工作出了问题?
细心的黛西也发现了哈南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她漂亮的大眼睛向安托万眨了眨。
安托万示意黛西不要有什么动作,威廉姆斯街离弗朗西斯一家居住的阿梅莉街区不远,三人在昏黄的矿石路灯下行走,很快就回到家中。
阿梅莉街6号,是这片区域联排双层建筑之一,整体外观呈现乳白色,简洁大气的尖角门廊衔接二楼三个圆弧凸窗,建筑左侧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小尖塔,右侧则是方形烟囱。
最开始这栋房屋是哈南考入矿晶开发研究所后租住的,后来有了积蓄,便以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的资格向银行申请了无息贷款,以三千圣托币的价格将这座弟弟妹妹都很满意的房子买了下来,每月需向银行支付三十圣托币。
随着这几年附近码头区的开发,这栋房子的市价已经快逼近四千五百圣托币,可以说是大赚了一笔。
一进家门,黛西朝安托万使了个眼色就直接上了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安托万悠闲坐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随手拿起身边的报纸看了起来。
哈南先是把皮箱放进他自己的卧室里面,随后从书房中拿出两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刷刷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安托万听着挂在墙壁上的机械摆钟“哒哒”作响,抬头一看时间,已经九点钟了。
旁边坐在沙发上的哈南苦恼地揉了揉额头,撕下笔记本上的一张纸揉成团,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扔,正想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可是预想中纸团撞击垃圾桶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哈南抬头,发现安托万接住了刚才他扔的纸团,捏在手中把玩,笑着坐在他身边说道。
“有什么困惑吗?我亲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