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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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流水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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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整个人间充满希望的一年。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本商行售卖的三功合一之术,更有人直接称其为神仙之术。

是啊,只要按照书中所写勤加修炼,就可以长生久视,羽化登仙,几乎所有人都夜以继日地修行。

没有人再提起皇家攻打岱海的失败,甚至连皇家在世俗人的眼中也变得不过如此,整个世界变得空前的和平,再无战争,再无争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平和之气。

但是哪怕是宁静祥和,大多数的普通人也还是要穿衣吃饭的,所以人间的各个角落虽然冷清,但是终究也还是有些烟火气。

而这分平淡中的烟火气则恰恰是侯谨山所能接受的,今日他故地重游,漫步在奉元城的街头。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昭和公主府,走入府内环顾四周,一片破败萧索。才不过匆匆数年而已,当年繁华富丽的府邸竟已经变得如此荒凉。

他走入书房中,此时的书房只余下一些空荡荡的落满灰尘和蛛网的书架,他就这样走着走着,发现了一间密室。

沿着密室一路前行,便来到了绝壁峰下,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现在看来,当时那不过寻常的一次偶遇,或许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命运。崖壁上被斩断的藤蔓如今已经郁郁葱葱,他轻身一跃,直达绝壁山顶。

原来从这里可以望见整个奉元城,他看到了商行、楼外楼、胭脂堂、菱湖……忽然,他的目光向西而望,那里是一片巨大而广袤的草原,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草原深处的那片沼泽竟已经化为沃野。

转瞬之间,他便来到了沃野之上,此处长满了各式野花,他感受到了一丝丝熟悉的气息,不禁嘴角露出了笑容。

侯谨山继续前行,忽而一棵巨大的菩提树吸引了他的目光,是了,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昔来山的二人。

他站在树下,凝视着这里,甚至围着树慢慢地走了一圈,目光犀利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这棵树会有昔来山的线索吗?

许久,他未曾发现有何端倪,于是便在菩提树下盘膝而坐,他几乎可以断定,只要能够找到昔来山,便可以揭开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风纹的一切。

……

……

不系舟今日有客人至,来者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整个人却显得有些沉默。

“我这船上已经快一年没有客人来了,这一年世人都忙着修仙,倒是很少愿意四处游览。”顾仙舟热情地为对方倒了一杯酒,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侯。”侯谨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轻声回答道。

“这天下第一位仙人,也是姓侯,如今这个姓氏可算是炙手可热啊!”顾仙舟应和道。

侯谨山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在船板上刻苦修炼的少年,许久方才说道:“世界最早飞升的,或许未必是人。”

顾仙舟一愣,随后说道:“看来侯先生也并非是普通人。”

“我见过那条鱼。”侯谨山说道。

“先生见过?在哪儿?”正在修行的安安立刻跑了过来,激动地说道:“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误会了,几年前乘船时偶然遇到而已。”侯谨山回答道,并没有吐露真相,进而问道:“你修行三功合一几年了?”

“先生为何这么问?”安安有些警惕。

“你的功力不像是初学者,有人很早就教过你?”侯谨山问道。

“是我师父教的。”安安回答道。

“不知令师是何方高人?”侯谨山追问道。

“师父说了,不准我泄露她的任何讯息,所以先生,很抱歉不能告诉您。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奇怪,您莫不是专程来这里找人的?”安安心有所想,便立刻问道。

顾仙舟一直没有插入安安和侯谨山的对话,这时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侯谨山想了想,回答道:“久闻不系舟盛名,此行的确有些疑问。”说着这话,他却颇为温和地看向了顾仙舟。

“请讲。”顾仙舟客气回应道。

“顾公子可知晓昔来山的下落?”侯谨山问道。

“曾有客人对我说过,昔来山再也不会现身世间了,而世间之人也永远无法找到他们,或许……只有神明可以找到,也或许他们本就是神明?”顾仙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侯谨山没有对他后面的猜测做出任何评价,而是直接问道:“那位客人可是传闻中的风纹仙子?”

“侯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先是追问安安的师父,继而问出这个问题,这让顾仙舟不禁有些敏感。

“我曾经是她的故人,只是如今遍访天下不得其踪。”侯谨山倒是也没想做过多隐瞒,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顾仙舟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眼神不觉微微一滞。他的反应侯谨山看在眼里,却依旧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岱海一战之后,很多故人都找过她,无论是皇家、天都峰、商行还是净月坛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扶风仙人的任何消息,我一直以为她早已飞升成仙。”顾仙舟看着侯谨山,试探性地问道:“但我不禁开始猜测,若是她不在仙界,又会去往何方呢?”

她的确不在仙界,似乎也不在人间,难道这世间还有另一个世界吗?侯谨山这么想着,却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顾仙舟幽幽地说道:“我这一年来一直在想啊,仙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等你这不系舟飞往仙界,自然便知晓答案了。”侯谨山笑了笑,然后便消失在了这里。

“爹爹,他到底是什么境界?我完全看不透他的任何底细。”安安有些惊讶地问道。

“古往今来第一人啊!只是他怎会来此?”顾仙舟不觉眉头紧锁。

“你说他是?”宋泊烟这时才从房中走出来,想到那种可能性,立刻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侯谨山。”顾仙舟说道。

“怎么可能?他不应该已经在仙界了吗?为何会重返人间?而且看样子在找风纹仙子?那风纹仙子又去了哪?”宋泊烟十分不解。

“刚刚那人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唯一飞升成仙的师祖?那他刚刚说见过花无缺,莫非真的是在仙界见到的?”安安立刻激动了起来。

“所以,我们倒真是要抓紧修行,飞上去看看,这所谓的仙界究竟是何模样。”顾仙舟说道。

……

……

“佛家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不知大师何解此言?”侯谨山来到了净月坛竹林精舍,问向竺法一。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竺法一大师双手合十说道。

“虚妄?究竟何为虚妄?”侯谨山问道。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竺法一回答道。

“既如此,那佛子与俗人又有何区别?”侯谨山继续追问。

“本无区别。”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所谓的得道成仙,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依旧被困在世界的枷锁之中。”侯谨山说道。

“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竺法一说道。

“我想了很久,昔来山之外,唯一有可能知道世界真相的人,或许就是大师。”侯谨山微笑说道。

“知与不知,本无区别。”

“大师是方外之人,自无分别。于我而言,却有天壤之别。”

“你才是真正的天外之人,已成就无量金身,又何须执着于俗事?”

“成就无量金身的,是术法,而非是心境。所以究其根本,依旧无神、无佛。”

“既如此,你又在寻找什么?”

“找一个答案,一个唯一能够解释世间的答案,那或许才是真正的得道。还望大师指点。”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竺法一大师想了想,说出了《庄子》中的一段话。

“大师既然是佛门中人,又为何转而论道法?”侯谨山问道。

“阿弥陀佛,侯先生问老僧答案,这便是老僧能给的唯一答案。”竺法一大师说道。

“我如何接受自己身处梦境?”侯谨山不觉笑道。

“莫惊宠辱空忧喜,莫计恩雠浪苦辛。黄帝孔丘何处问,安知不是梦中身。”竺法一大师继续说道。

侯谨山却摆了摆手,说:“玄而又玄之理与世界轮转之则终究是有区别的,我要寻的并非道理,而是实际。”

“阿弥陀佛,一切惟心自造,神仙本是凡人做。”竺法一轻呼一声佛号,却不欲再做更多回答。

“风纹在哪儿?或者昔来山在哪儿?”侯谨山问道。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息念忘虑,佛自现前。”竺法一大师再次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实际上,竺法一已经给了答案,若是侯谨山真的是一个愿意深研佛理之人,或许真的可以借此找到风纹。但在他的眼里,此刻的竺法一不过是故弄玄虚以搪塞自己罢了。

所以侯谨山决定自己获取答案,他伸出了手,说了一句:“得罪了。”

令他惊讶的是,竺法一大师消失了,就如同当时的风纹一般,凭空化作漫天光点,只余下几只蝴蝶在空中飞舞。

他欲伸手去触摸蝴蝶,那蝴蝶却也消失了。

“风纹,逃避是没有用的。”侯谨山对着空无一人的禅房说道。

……

……

一个人如果沉醉于自己的目标,就会忘记时间;整个世界要是沉醉于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么哪怕数十年依旧如一日。

三年的时间转瞬而逝,一如从前,没有任何波澜。

但是这一年,被视作是修行界的“大年”,因为那些除侯谨山之外最早的神仙们都是在这一年飞升成仙的。

岱海山峰之上,镇海楼内四人齐聚一桌,这是侯谨山飞升五年后楼内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四人围着圆桌而坐,自然不区分尊卑,但却默认以珅叔为尊。

“昨日宗主来过。”一场宴席的开场,珅叔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可能?”明念几乎是脱口而出,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阮青白都微微张起了嘴巴。

很明显,珅娘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听闻此言便问道:“难不成仙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珅叔摇了摇头,说道:“五年过去,宗主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奇怪得很。”

“所以,师父到底说了什么?”阮青白问道。

“他留下了一张星图。”说罢,珅叔随手一变,一片星空便凭空显现出来。“宗主的意思,让我们去往星图所指之地。”

“这便是仙界的样子?是——一片星空?”明念有些不解。

“我也问了,不过宗主只说了一句话。”珅叔想起宗主说出这句话时那有些落寞的神情,说道:“他说,‘一切才刚开始,远未停止。’所以他让我们找到图中之地,随后按照计划进行。”

“这仙界莫不是有什么纰漏?而且师父既然回来了,为何却没有见我们?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明念愈发地不解了。

“宗主看起来气定神闲,而且说他已经三年没有去往仙界,正在周游天下。”珅叔说着这话,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师父那样远离俗世的人,竟然会周游天下?做什么?”阮青白问道。

珅叔听闻这话,便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说道:“尝一尝人间烟火。”珅娘做的红烧肉确实很好吃,但他这时候整个人也的确是一头雾水。

“依我看,大家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吃完饭之后,明日我们便一起走吧!”珅娘一句话下了结论。

饭后,阮青白来到了目窥园,松廉早已等在那里。

“你需要多久?”阮青白问道。

“或许还须三年。”松廉回答道。

“好,我等你。”说罢,阮青白便转身离去。

“等等!”松廉喊住了她的背影却欲言又止,终而说道:“路上注意安全。”

阮青白没有回答,但他分明看见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晨光熹微,岱海少了四个人,悄无声息。

……

……

两个月过后,皖州城内清明时节雨纷纷,天都峰上也下了一场春雨,到处都弥漫着春天的味道,连清风吹过的地方都带着一丝芳草的气息。

静眠庭内,柳青青正坐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上,斜斜地望着天空,朵朵被她抱在怀里,这时充满向往地看着远方。

忽然,一只白鸽给了过来,嘴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却迟迟不敢落在柳青青的身边,似乎在畏惧朵朵。

朵朵无聊地扭过头,钻入了柳青青的臂弯内。柳青青取下白鸽脚上的信,打开后,上面的字遒劲有力,写着:“长相忆,勿相忘。”

柳青青微微一笑,随后跳下了树,放下朵朵,一人一狗缓步走在天都峰中,似乎要将这里看个遍。忽然,当她经过一片水流之处时,一阵神秘的风吹过,水中泛起了阵阵涟漪,水纹渐渐汇聚成了两个字:恭喜。

“纹纹?你果然还在!你可是在仙界吗?”柳青青又惊又喜。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有渐渐消散的潺潺流水。

南华殿上,天都峰一众弟子全都集合于此,“恭送掌门得道飞升!”在一众呐喊声中,柳青青抱着朵朵,化作一束光,消失在了人间。

“总有一天,我要向掌门一样飞升!”春秋望着一片空旷的天空暗自喊道。

……

……

瞻园之内,商行逗弄着小猴儿,对紫衣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商行就暂时交由你来打理了,实在是辛苦得紧,不过也不要因此误了你的修行、”

紫衣抿嘴一笑,说道:“我倒是很不解,你明明是要羽化登仙,怎么好像只是外出游玩一样?”

“本来我也想着,自己这番是不是就要了却红尘了,但你是最了解我的,若是仙界真如传闻中那般飘渺,我怕是待不下去,离不了这万丈红尘啊!”商行笑着说道:“若是我没有回来,才说明这仙界是真的不简单。”

“你这样子,哪有飘然物外的神仙姿态!”紫衣嗔怪道,忽而疑问:“你昨日既去见过老爷子,可有何收获?”

“父亲叮嘱我,勿要沉迷于仙界安乐,更不要忘记人间忧患。”商行说道。

“只是我不明白,人间如今如此太平,世人得道成仙之后想必也是各安其事,又有何需要忧虑的呢?”紫衣一直不解于此,“上个月柳青青已然离开天都峰,岱海那边有结界限制,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常理来说,我觉得他们应该早就离开镇海楼了。”紫衣忽然提起了这一点,又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已经离开的话,那如今得到仙界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这仙界到底如何,人间又当如何,去看一眼便知晓了。”商行说罢,抱起了小猴儿,笑着看了看紫衣,便准备离开。

“公子,临行之前,不如再喝一杯送行酒吧!”忽然有一个曼妙女子端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紫衣笑笑说:“这是我最近留在身边的使女,倒是伶俐得很。”

“好啊,不枉你一番盛情。”商行说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看向对方,说道:“你这眉眼倒是极美。”

“走了!”不待那姑娘回答,商行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原地。

商行也走了,只剩下紫衣与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落寞地说道:“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女子让喜欢的男子记住的方式有很多种,无须执着于此。”紫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

……

“恭送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与天同寿!”帝都皇宫之内,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与皇帝陛下做着最后的告别,有的人激动万分,有的人心存侥幸,有的人无限迷惘。

云良跪在人群里,远远地望着皇帝的身影,充满了崇敬之情,范长白亦是如此,心中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中常侍李为则弓着身子,站立在太真娘娘的身边。

“如此也好,只是真的能够就此了却凡尘么?”太真娘娘说道。

“陛下已然达成所愿。”中常侍李为说道。

“你呢?还需要多久?”太真娘娘问道。

“李为愿意留下来侍奉娘娘。”李为更加恭敬了一些。

“不必,我打算永远留在人间。”

“奴才也并不向往神界之事。”李为微笑着说。

太极广场上,皇帝深呼一口气,不觉想起了柳青青,我终于要再次见到你了吗?

皇帝飞升了,但人间总要有皇帝。

寿王王崖被赦免过往之错,继任为帝,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迎来这样的一天,而且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但此时此刻,他不觉十分感慨,原来孜孜以求的皇位如今似乎也没有那么珍贵,因为这个那个人不要的,而那个人已经成为了神仙,可怕的是自己将永远没有成为神仙的可能了。

……

……

这一年年末,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海上有一条大船飞到了天上。

不系舟一如往常地在海上漂浮着,但是却越飘越高,越飘越高,直到离开水面,飞向了半空之中。

安安早已长成了一幅少年模样,甚是俊秀,这时正忘乎所以地大喊着,“太好啦!太好啦!我们就要开往仙界啦!花无缺!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能这么快地离开这里,说起来全都仰仗着安安的天赋,这孩子的确是了不得。”顾仙舟搂着妻子的腰说道。

“那就让我们一家人去看看,这传说中的神界到底是什么模样吧!”宋泊烟轻笑一声说道,然后依偎在丈夫的怀里。

不系舟突破了云层,前往了仙界,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惊羡。以不系舟的飞升为标志,一个崭新的修仙时代正式开始了。

时间就又这样向前推进了五年,这五年里有太多的人得道飞升,无论是大门派如儒门、天都峰、净月坛,还是小门派如胭脂堂、释道斋或者是清虚门,甚至是很多不知名的“散仙”,也都纷纷飞升而去。

修仙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很普遍的事情,几乎每个人都在朝着长生不老的漫漫仙途前进着。

可是,一个令人难过的事实是,哪怕飞升至仙界的已经有百人、千人甚至万人,终究还是有更多更多的人无法脱离凡人之躯。与之相较,真正得到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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