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眼见身上的伤势一天好似一天,顺溜终于按捺不住焦急,提出了归队的请求。
对于他的请求,老陈和陈大雷都没有拒绝,这让顺溜一阵欣喜,连忙张罗着收拾起行装。
知道顺溜要走,陈汐忽然变得甚为平静,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帮着收拾起行李。
离别的消息让两人之间原本亲昵的关系,多出了些隔膜,两人几次欲张口交谈,可是话到嘴边却总是被生生咽了下去。
眼见顺溜整理好一切,陈汐手中那唯一的小背包才最终扎好。
拿起背包,看着无力地坐在一旁的陈汐,顺溜张了几次嘴后,终于颤声说道:“陈汐,我走了。”
似有留恋地看了顺溜一眼,陈汐低声说道:“再呆会吧。”
顺溜彷徨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再次说道:“陈汐,我该走了。”
陈汐起身叹息道:“再等会儿……”说着匆匆进入隔壁屋。
就在顺溜疑惑着等待陈汐的时候,窗棂忽然响起敲击声,老陈的声音随之传入:“顺溜啊,收拾好了吧?”
顺溜仿佛做贼心虚一般被吓了一跳,连忙应道:“好了。”说完,留恋地看了隔壁屋一眼,匆匆出门。
看到顺溜背着背包站在面前,老陈爱惜地替他整饰着军容,同时自豪地感叹道。
“瞧你,多精神!十几天前抬你来的时候,人都塌掉了,连气都没。
看现在,满面红光,壮得像棵柿子树。”
顺溜窘笑着说道:“叔待我好……陈汐也待我好。”
老陈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道:“往后,把这当家,没事多来走走。”
“嗯。”顺溜痛快地答应道,同时再次趁老陈不注意,用眼角向厢房扫了一眼。
厢房内,陈汐抱着一双鞋,几次欲出,就是不敢。
见陈汐没有出现,顺溜心中倍感失落,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他笔直地向老陈敬了个军礼。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顺溜,老陈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怜爱,小心嘱托道。
“娃儿,打仗小心,别再受那么重的伤了。啊?走吧。”
听到老陈的嘱托,顺溜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宽敞的院落,失去了顺溜的身影瞬间变得空旷寂寥起来。
厢房内,听到顺溜的脚步迅速地消失,陈汐长叹了一声,将手中簇新的布鞋再次收回到包裹内。
对于顺溜来说,心中的伤感仅仅存在了一小会儿,就被归队的兴奋所取代。
尤其当远远看到分区所在的村庄后,他更是将十几天憋在体内的力气一把使了出来,撒欢般飞奔进村,冲进司令部。
“报告司令员,我回来了!”顺溜还未进来,声音就先一步进来了。
听到顺溜的声音,正在擦枪的陈大雷连忙起身,上下打量着顺溜,赞许地说道。
“好,好!我说过了嘛,十只鸡吃下去,新胳膊新腿都能长出来!看看,是不是?”
顺溜嘿嘿笑着点头道:“是啊,是啊。”
陈大雷微笑着搂了搂顺溜坚实的身躯,小声说道。
“告诉你个喜事,分区下命令了。你顺溜是刚组建的三营二连连长。”
听到陈大雷的话,顺溜大惊:“连长?我怎么成连长了?”
陈大雷呵呵笑说道:“大干部了!今后,你要担负更大的责任了。”
不料,顺溜却并不领情,而是大声说道:“司令员,别让我当连长,我只想当个排长带着战士冲锋陷阵。”
陈大雷惊讶地反问道:“为什么?”
顺溜张口解释道:“我可不管人,打起仗来,我又不会安排指挥,谁知道哪跟哪?”
听到顺溜那似是而非的理由,陈大雷训斥道。
“胡闹!我陈大雷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看我不抽死你,叫你当你就得当。
顺溜为难地说道:“可,可......”
话还没说完,陈大雷摆手道:“别管什么真的假的,命令就是命令。
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服从命令。
当连长比刀山火海还难么?再说了,之前你爹的话不符合马列主义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慢慢的你就知道怎样来做一个连长了。
顺溜,你想想,你一个人拖延了日军足足一天一夜,如果要是一个连呢?
所以你的连,你不但要负责教,还要负责管着他们用心学。”
顺溜为难地说道:“我,我怕干不好啊。”
听到顺溜的话,陈大雷眼睛一立,生气地说道:“谁天生就是当官的材料,不都是后天锻炼的吗?
文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将相什么什么种,男儿当自强嘛,要自强,才可以自信。”
听到陈大雷的鼓励,顺溜忐忑地说道:“那,那我试试。”
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大雷夸奖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我好兄弟,好了我不留你了,去见见你的新兵们去吧。”
顺溜机械地站起身,背着背包回到原先的住屋。
刚进门,满屋新兵哗哗起立,异口同声大喊道:“连长!”
顺溜窘了一下,立刻笑应道:“好!好!”
看着身边的新兵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顺溜颇不自然地打量起四周,却发现自己原先的铺位给挪了,挪到南面有太阳的地方,铺位下面是新鲜的干草,还宽了半尺。
干草铺上,搁着顺溜的爱物,那只带弹洞的钢盔。
见此情景顺溜吃惊地喊道:“我的铺位在角落那啊,怎么给挪这来了?”
战士立刻回答道:“你是连长啊!这块儿暖和。
连长你看,睡这儿,太阳能照着肚子——连长的肚子。”
顺溜不自然地反问道:“连长怎么了?连长睡觉宽半尺么?”
战士嘿嘿笑道:“宽宽畅畅的,连长睡着舒服。”
顺溜本想拒绝,可又找不到理由,只好点了点头道:“那试试吧。我不客气了。”
说完把背包扔铺位,一屁股坐了下来。
战士继续说道:“报告连长。刚才,管理员给你送来了一顶新军帽,一双新鞋。
你不在,命令我们交给你。
管理员说,这鞋是干部鞋,连长以上才发。”
顺溜接过递来的装备,窘笑着哦了一声,欣喜地摩挲起来。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对战士们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哨声忽然响起,“集合了。”
听到哨声,兵们匆匆奔出。
顺溜却一歪身倒下,将军帽和干部鞋搁在肚上,笑得合不拢嘴,不断抚摸着它们感叹道。
“嘿嘿,我当干部了,待遇也提拔啦……我多顶帽子多双鞋呢。好啊,还是当干部好。”
“各排组织打扫卫生,尤其是房东家的卫生,边边角角、沟沟坎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要清扫到。
待会儿,营里要组织检查!”门外,三营长命令道。
命令声中,众战士拿着扫把、锹铲等物跑步而出,开始在房前屋后打扫卫生。
三营长迈步巡查,忽然看见顺溜仍然躺在屋子里,连忙唤道:“三连长,三连长!”
顺溜恍无所闻,仍然欣喜地摩挲着新装备,遐想着。
“顺溜!”见此情景,三营长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道。
“到。”顺溜本能地跃起身子,大声回答道。
“我叫你呢,没听见?”
“营长不是叫三连长么?”
“三连长是谁?!”三营长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到!”顺溜醒悟,赶紧高声应道。
“你伤刚好,不用干活,过来让我看看。伤都好利索了没?”顺溜跑步到三营长面前。
三营长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他。
“好利索了。”
“眼力呢?听力呢?反应能力呢?”
“呱呱叫!”
“那山顶上有几棵树?”三营长指向遥远天边的一座山峰,向顺溜询问道。
“六棵。”顺溜一眼望去,迅速回答道。
“不对,你看花眼了吧,明明是三棵嘛。”三营长怀疑地说道。
“不。六棵。四棵松,两棵柏。”
“见鬼!是松是柏你都能认出来?”三营长掏出望远镜,眼前果然出现六棵树,其中有两棵柏树紧挨在一起。
“不错,你眼力过人呢。”三营长放下望远镜夸奖道。
“营长担心我负伤后,枪法不行了,对不?”
三营长略窘,爽朗一笑,点头承认道:“不错,这种事我见多了。
但现在我放心了。到司令员那去吧,他有任务给你。”
听到三营长的命令,顺溜快步跑入司令部,大声喊道:“报告!”
陈大雷回首看了他一眼,连忙招呼道。
“刚才忘了和你说件事,顺溜啊,这两天你继续休息,不过要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两个任务。
第一,总结战斗经验。比如三道湾战斗开始怎么着,中间怎么着,后来又怎么着,哪些地方你做得好,哪些地方你失误了,都得好好想想。
有些战斗啊,打只打了二十分钟,总结可以总结它好几个月。
这么跟你说吧,经过总结的每一滴血、每颗子弹,将来都能闪闪发光!”
顺溜嘿嘿笑了笑,说道:“三道湾战斗情况,我早跟翰林说过了,该他总结了。
嘿嘿,打仗归我,总结归他,从来都这样。”
陈大雷说道:“瞎说!你小命也归他吗?
自个儿总结!脑袋瓜里,先把整个战斗过一遍,再一步步分析。”
顺溜忙点头答应道:“我过,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