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您醒醒？”宋霖不敢太高声，怕吓着他。
据说洪爷后台很硬，是高官的近亲，按辈分算，要叫五舅姥爷，中国的辈分是很乱的，那位高官比洪爷还大十二岁呢。之所以来这里上班，还不是因为清闲自在，老人没有子女，在家无聊。
“这不就是找了个爹吗？”爱蜜莉小声跟辛洁衣说。
“是祖宗。”辛洁衣也很同意。
李丹也加入讨论，不屑一顾道，“中国式关系就是这样，改变不了的。以前有人说，中国历史是在循环，西方历史是在进步，虽然不甘心，却是事实。很多东西都是注定的，逃不掉。”
“嗯？”洪爷口水流了一地，睁开眼就看到一脸谄媚的宋霖和陌生的三个人。
“您睡得还好吧？”
“凑合吧，有事？”
“罗伯特的事您听说了吧？”
“节哀顺变，”洪爷顺手拿起一个红包，递给宋霖，“给孙老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么一大包，大约一万块。
领导的家属就是大方。
“大爷，这么多钱，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洪爷见他不收，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箱子，里面装满了红包，大大小小，又厚实又多，有些很沉，不是古董就是金银玉器，“你看，我还有这么多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见到我就给红包，我不就过个大寿吗？”
“您人缘好。”
“洪爷，我们只想问一件事。”
“尽管问。”
“店里钥匙有没有丢过，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近期和您有过接触？”
“丢倒是没丢，也丢不了。奇怪的人是真不少，一会儿给我红包，一会儿又要请我吃饭，还有人要给我相亲，神经病，女孩都三十了，还介绍给我，我就喜欢十八岁。”
辛洁衣都不禁夸赞，真是老当益壮，老言无忌。
“这么肯定？”爱蜜莉有些怀疑。
洪爷立刻领着大家去保管室，地上有一个大水桶，有十来米深。
“这是？”
宋霖轻车熟路地说，“这就是附近所有门户的备份钥匙，大约有五百多串。
“那每天早上拿钥匙岂不是要一个个找？”
“那当然，”洪爷哈哈大笑，“这也是我为了防止被人偷走钥匙的绝佳方案，是不是很有创意？”
“那，您要怎么认出来？”
“认？不需要。他们会自己找的。”
宋霖自豪地点头，“我们最快一次才找了半个多小时。”
“提取指纹了没有？”
爱蜜莉点头，“我拜托了法医，虽然他很不情愿，还是为了一顿火锅，答应了。”
“你为什么不高兴？”李丹问，“死者虽然是机器，但也是一个有正式工作的机器。”
这时，李丹闻到一股味道，熟悉的味道，在压力锅里。
“洪爷，你还自己煮东西？”
“是啊，年轻时穷，从小就会自己觅食。”
“做过厨师？”
“四十八年的老厨师，川鲁粤淮扬，宫廷菜、河帮菜，点心、甜品，样样精通。”
“这是绿豆汤吧？”李丹鼻子特灵。
“你有口福，我炖了一个多小时，才放完气，给各位尝尝老朽的厨艺。”
十分钟后，一锅绿豆汤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好喝。”
“极品。”
“再来一锅！”
......
主持会议的不是胡华，而是秦刚。
“对这件案子，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我有个问题，”李丹竟举起了手，平常她都是在补觉，“人做的菜好吃还是机器做的菜好吃？”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这么快节奏的时代，谁还在乎好吃不好吃，在乎的是量大管饱。”
“我钟意私房菜，”李丹刻意挑起战火，她有钱，其他人都是穷鬼，也就听过私房菜，从未吃过，“虽然贵，贵有贵的道理。不过，大家不必盲目跟风，洋人的东西都是智商税，一瓶波尔多葡萄酒或许还不如咱长城干红，傻子才觉得贵的更好喝。”
“家常菜最好吃，不管去哪个馆子吃饭，都不如我老婆做的。”其中一名警员撒狗粮道。
“切！”辛洁衣说，“我喜欢路边摊，便宜实惠。一碗大份牛肉面，牛肉比面多，实在。那味道对我们这些加班族来说，就是福音。这世上不是所有昂贵的东西就是好的，女明星贵吧，那也比不上相濡以沫的爱人。”
“非不思也，实不能也。”爱蜜莉呵呵一笑。
秦刚不高兴了，“你们怎么回事，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出了人命案。再说，我个人比较喜欢葱油饼和武大郎烧饼，又简单又好吃。”
“丹姐，刚才宗盛来问，有没有给他带一份？”
“呃，忘了。”
“那怎么回？”
“都是物证，在证物室。”
秦刚总算恢复理智，问道，“你们打算从哪个角度去找？”
“竞争对手。”
如果从对机器人当厨师不满的人入手，警局人手是不够的，再加十万人也不够啊。
“附近是不是只有他一家是使用机器厨师？”
“好像是，因为又快又好吃，深得工薪阶层欢迎。”
“有没有申请破产的？”
“有七八家，没办法，性价比太高了，机器厨师炒菜一个顶十来个。”
李丹忽然说，“那真凶有没有可能是厨师？”
“有。”
秦刚不假思索地说，“那就都抓起来。”
“不行啊，整个城市的厨师，不加上厨师手底下的帮厨，切菜的、案板，不说有一百万也有几十万吧。全市大大小小餐馆比工厂还多，而且人员流动性较大，工程太浩瀚，行不通。”
“这么麻烦啊，”秦刚咽了咽口水，“要不就不管了，列为悬案吧。”
辛洁衣直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李丹竟不同意，她义正严辞地说，“他杀的可是一个名厨。”
爱蜜莉冷笑，不说话。
“秦队，我能不能立下军令状，三天之内必破此案，成功，你就给我升个官，不成功，我即刻辞职。”
不曾想，手底下的人竟拜起了菩萨，保佑什么，不言自明。
秦刚倒有些大惊失色，“小李，不必这样，失败你也不必辞职吧。”
“我这是在激励自己，不成功便成仁。”
爱蜜莉忽然发现，此事大有蹊跷，她深知李丹不是冲动型的人，要么她的本意就是想辞职，要么她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
她决定再观察一下。
“既然你这么说，我和栾队商量一下，他要是同意，我也不反对，只是，”秦刚还想挣扎一下，“我觉得辞职完全是多余的，如果那些悬案都要辞职，警察就没了。有些案子能破，有些案子破不了，这是缘分的事，不是能力。”
“我已经决定了，”李丹看起来义正严辞，然后，在秦刚耳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我听说做队长可以经常外出吃美食，队里报销，还可以提前走，是不是真的？”
秦刚一愣，挠挠头，“只是去开会吧，每次都开两三天，还坐的是卧铺，没有私家车，也买不起机票。你是不是对升职有什么误解？”
“是吗？”李丹满肚子不高兴，胡华可不是这么说的。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辛洁衣也注意到了她和秦刚的对话，在心里偷笑。
向来嗜吃如命的人，怎么会对官位如此热衷？
果不其然。
爱蜜莉也了然于胸，当即窃喜。
下午五点半左右，李丹没有自己开车，而是打了一个出租。
“她这是要去哪？”辛洁衣望着正密切监视李丹行踪的爱蜜莉。
“以我对她的了解，”爱蜜莉冷笑，“她这是要给凶手通风报信，劝他自首，如此，她就不能算输，也不能算赢，真是高招。”
“不会吧？”
“你就相信我对她的判断吧。”
“一个人不可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吧？”
“那是你之前没见过她。”
李丹的出租车继续往前看，方向和案发地点重合。
“她去案发地干嘛？”
“因为凶手在啊。”
辛洁衣也意识到爱蜜莉的反常，“你是不是也知道凶手是谁了？！”
“大概吧，我还不肯定，不过以副队的路线来看，八九不离十。”
“是宋霖还是那些服务员？”
“都不是。我收到了一份指纹检测报告，凶手根本就没想过隐藏自己。我的个神，全屋子都是他的指纹，锤子上是，罗伯特的身上也是，整个厨房也都是，想抓不住他都难。”
辛洁衣一通百通，“是洪爷。”
“宾果！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洪爷以前也是厨师。”
“可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厨师的尊严吧。”
“那玩意也值钱？”
“对你来说，自然不值。”
“丹姐进去了，还真是洪爷那。”
李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洪爷的门卫室。
“洪爷？”
“来抓我？”洪爷干脆地说道。
洪爷正拿着雨前龙井泡枸杞，也不知哪位贵客送的，另一旁已开封的四袋大红袍正在锅里，闻着该是鸡蛋。
“不是，洪爷，我求你一件事。”
“放心，我不跑，罗伯特我可以赔，牢也能坐。”
“不是这个，”李丹突然就跪下来，雨带梨花，“我就想让您去自首，能争取宽大处理。”
“费那劲干嘛，你都懒得抓我吗？”
“倒也不是。”
“抓了我，你能升职。”
“我不想升职，当官不好，到处开会，说些废话，到外面拍领导马屁，回来别人拍我马屁，无聊死了。”
“你不问问我，为何杀死罗伯特？”
“不问，”李丹笑着说，“昨天，您把汤给我们喝就是在告诉大家，您就是凶手，因为，餐馆里在卖的绿豆圆子汤都是您做的，这点宋霖已经交代了。机器人做的汤怎么会好喝，有些东西是机器替代不了的。”
“你也恨资本家？”
“当然，他们不仅抢实体店和工厂的生意，连老百姓的菜和厨师的生意都要抢，实在是猪狗不如。”
“对，每个厨师做的菜都不同，如果都千篇一律，以后中国菜还有几个人吃得起，”洪爷说，“为什么只有你喝出来？”
“天赋异禀吧。”
爱蜜莉和辛洁衣在窗外吐槽，那是因为你把犯罪现场的汤都喝了。
“洪爷，这油煎包也是您做的？”
“可不，我的师傅可是名厨，尤其油煎包是一绝。”
“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给你做一份。”
“不，三份，我要打包带走。”
洪爷哈哈大笑。
“我这就去做！”
这时，爱蜜莉和辛洁衣同时接到秦刚的电话，听完电话里的事情，二人有些蒙。
“真的假的？”
“局里让我们写报告，说罗伯特是自杀身亡，这也太扯了吧？！”
“洪爷的后台真是硬。”
“听说店老板不要求任何赔偿，还准备毁掉其余的机器人厨师，招聘真人厨师，他这是吃错药了吧？”
“虽说资本可怕，当官的能量也不小啊。”
“现在去哪？”
爱蜜莉大手一挥，“进去，这么香的味道，别告诉我，你经得起诱惑？”
这时，辛洁衣的肚子叫起来。
她不禁喃喃自语，人类的共同语言根本不是文字，是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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