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元承认简单收拾过,把尸首嘴角血迹擦拭干净,为继母收拾出最基本的遗容。
毕竟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两年多,多少相处出一点感情。
“血不是很多,我随手就擦了。”
陈义点点头,掰开嘴巴查看,只见牙齿上还残留不少暗红血迹,显然当时出血量很不少。
“她应该咬破了凶犯的嘴唇,或者舌头。如果谢有福尽快归案,或许可以用这一点辩解。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谢广元道:“陈大人,小人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未敢隐瞒。小人确实不知道福伯在哪里,否则我必劝他承认自己是阉人……受街坊邻居冷眼,总比送命强。”
他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压抑在心里的许多委屈倾诉,内心已经对陈义这个“听众”比较信任。称呼也从“官爷”变成了“陈大人”。
略作犹豫,又在床铺底下摸索几下,打开一个暗格。
陈义定睛一看,暗格内竟是金银首饰和几张房契、地契。
金银首饰数量不少,如果拿去当铺典当变卖,恐怕值个二三百两。
谢广元从中挑了几件,放到陈义手中。
“陈大人,这些首饰都是姘头送给她的,我不用这些肮脏之财。若你能查明真凶,替福伯脱罪,剩下的也全都孝敬大人。”
陈义叹了一口气,将几件首饰还了回去。
“钱财没有脏不脏之说,你若嫌弃,用来好好安葬继母吧。这个案子我还没有头绪,不知道能不能办。”
谢广元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道:“治丧也用不了这么多,此事能成不能成,小人都感激不尽,日后自当奉上。”
陈义没有再推辞,回到堂屋细细重问了谢有福的真实外貌,画了一张真切的。
正如他之前所说,认识谢有福的人不少,画得太假容易穿帮。
从谢家出来,他转头又敲了钱家的大门。
听说锦衣卫上门查案,钱员外连忙亲自到门口相迎。
钱员外四十岁左右,相貌平平,五短身材,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和英俊潇洒完全不沾边。
还好家中有佣人三四个,陈设颇新,还能拿出好茶招待,是个小康富户。
否则,陈义真不知道谢李氏为何要与他私通。
陈义说明来意,拿出第一张肖像给对方确认。
不出所料,钱员外一看就说此画不是谢有福,至于哪里不像,又说不上来。
钱员外道:“不瞒官爷,这个谢有福不常露面,小人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不过,他本人长相与画中差距甚远,这倒是一眼能得看出来。”
陈义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问道:“是吗?我听说钱夫人经常提及,你与谢李氏有私情。你经常去谢家,就没仔细……”
他的话还没说完,钱员外便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高呼冤枉。
“官爷,小人昨日一直在丝绸铺照看生意,有十几个伙计可以作证。她的死与小人绝无干系,求官爷明察!”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买凶杀人?”
“我与她并无仇怨,怎会买凶杀她!冤枉,冤枉啊……”
自从谢李氏遇害,钱员外便担心查到他的头上,惶恐了大半天。
还好,官差很快锁定谢有福为凶手,他昨晚才睡得稍稍安稳一些。
哪知今天陈义一上来就泼脏水,他自然吓得肝胆俱裂,连连求饶。
见对方面容冷淡不为所动,钱员外连忙对仆人连使眼色。仆人会意,一溜烟跑向后院,将钱家主母请了出来。
钱夫人先是奉上十两银子,又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大耳光,说自己嘴巴欠,在坊间胡言乱语,惹得官差误会。
陈义将银子推了回去,正色道:“我乃锦衣校尉,奉皇命办案,岂是听了风言风语,便上门勒索钱财之人?你们且老实招供,若确非凶手,我也不会冤枉了你们。若有半分弄虚作假……哼哼……就劳烦你们去一趟北镇抚司,品品那里的茶香不香了。”
“小人岂敢……大人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老实招供,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说到这里,钱员外又瞪了夫人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回屋呆着,给大人重新准备准备……换一份……”
钱夫人恍然大悟,连忙连滚带爬跑回后堂,重新筹备一份“大礼”。
陈义哭笑不得,想来前一天官差上门时,他们破费了十两。如今自己上门,给了他们一个十两太少,得加钱的错觉。
他没有理会钱夫人,正色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是,大人请问。”
“你是否与谢李氏有私情。”
“这……是,不过我们只好了几次,后来不小心被贱内发现,小人便没再去了。”
“你送了她多少钱,多少东西?”
“回大人,只有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个手镯。”
“什么样的手镯,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
“是一个龙凤金手镯,在凤祥金铺买的,花了十八两。”
这个钱员外还算老实,在谢家床下暗格里,陈义确实看到一个龙凤金手镯,价值差不多十七、八两银子。
想来,就是钱员外送的那个。
才快活几次,钱员外就在谢李氏身上败了三十多两,怪不得钱夫人发飙骂娘。
陈义趁热打铁,又问道:“除了你,她还有几个相好?”
钱员外道:“这小人确实不知。她这等人,有多少个相好,谁能数得清。”
“她这等人?”
陈义一下子来了兴趣,马上问道:“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她的来历?”
“这个……小人确实知道,只是顾及谢兄弟的名声,从没有往外宣扬过……”
钱员外说到一半,又发现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可笑,连忙闭嘴打住。
接着又道:“李凤儿本是西院勾栏胡同的姐儿,要不然,我也不敢去敲她的门。”
趁钱夫人不在,钱员外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倒了出来。
原来,钱员外与谢茂才做了几十年邻居,年纪又相仿,关系并不坏。
谢茂才第一任妻子死后,日子过得苦闷,便与钱员外一起逛过几次青楼。因谢茂才是生员,害怕被人认出来,两人便舍近求远,去了西城的勾栏胡同。
谢茂才与李凤儿在勾栏相识时,钱员外就在旁边,当然对内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陈义奇道:“谢茂才为李凤儿赎身,就花了五十两?你当我没去过勾栏瓦舍,不知道行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