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盈画点了点头,尚未开口,忽听洪荒低声道:“尤潜,你来出战。”
乔盈画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也就不再开口。
“是。”话音方落,一位少年轻步而出。他身形瘦削,装束甚是奇特,一袭黑衣紧贴在身上,没有一处散开,更是显得精瘦,走路姿势也不寻常,有点蹑手蹑脚的感觉。
二人抽出兵刃,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北茫吸引过去,只见他的刀竟是白色,泛着冷光,犹如寒冰雕成一般,握在他的手中,真是刀如其人,人刀合一。
尤潜的刀斜在胸前,突然向左横移了三步,又猛的退回,长刀晃了两下,疾刺而出。
望着刀尖,北茫纹丝不动,尤潜却突然收招,斜行两步又是一刀刺出,这次他用力沉实,北茫刀锋微侧,尤潜忽又变招,换了个方向再次攻去。
若论实力,尤潜在黑龙山三龙中只排第二,却最为狡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素有妖刀之称,对付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常有奇效,所以洪荒才会选他出战,因为即便派出最强也还是会败。
不过他显然失算了,北茫虽自负却不轻狂,他之所以未动,因为早已洞悉尤潜的算计,虽未出手但以静制动,尽在掌握。
转眼尤潜攻了三次,换了三个位置,北茫一招未出,待尤潜第四次攻来,他忽然动了,一刀掠出。
‘嗤’,尤潜手臂中招,身子一拧正想反攻,可还未站稳,便见一柄雪刀等在那里,刚好架在他的脖子上,就象他自己送上去的,可谓默契,感受那刺骨寒意,尤潜只能轻叹一声,黯然垂下双手。
对这一刀众人无不钦佩,看似轻描淡写,既不凌厉亦不精妙,却是恰到好处,预判了一切变化,由此可见,在他眼中尤潜毫无隐秘可言,这非但是实力上的差距,更是心智上的差距,所以尤潜才会如此黯然。
至此黑龙山的战斗全部结束,除流沙胜了一场,其余皆败,这与洪荒来时所想,实在相去甚远,是以在挥退尤潜之后,他在心中己制定了一个残酷的训练计划,只等回去后立即实施。
望着场上少年的身影,众人心中的寒意似又多了几分,不是因为他冰冷的气势,也非那一招制敌的刀法,而是他极为冷静的头脑,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跟这样的人交手,不但实力要强,还要思虑周全,否则必败无疑。
因此乔盈画望向潜龙谷三龙黑衣时,不禁犹豫起来,因为这批三龙没有一个像夜葬、石碎那样实力超群,虽然也有两个尚可,但比起北茫差距明显,而作为东道主,他自然希望能大获全胜,况且距这个目标也只有一步之遥。
正在他犹豫之时,场下北茫突然上前两步,躬身道:“启禀谷主大人,弟子有一不情之情,恳请谷主大人俯允。”
“不情之请?”
乔盈画转过头,随即道,“你说说看,什么不情之请?”
北茫抬头道:“弟子不才,若能侥幸胜过潜龙谷诸位师兄,还请谷主大人允许晚辈带走一个人。”
“带走一个人?”乔盈画微感诧异,“谁?”
“就是她。”随着北茫手臂抬起,指向的竟然是涟漪。
刹那间血轮回里一片错愕,涟漪一怔之下,顿时又羞又怒,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而孟斧虽然未动,但手掌却已紧紧握在了刀柄上。
听着众人议论,北茫神色依旧,他之所以说出此话,是因为自到谷中见到涟漪,他那冰冻的心竟再起波澜,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便想着如何才能把她带回渊龙峡。
之前,他曾斗胆向堂主表达这个心愿。萧沉听了,默然半响方说不会过问此事,让他自己想办法。
萧沉之所以未加阻止,一来他想看看北茫如何带走涟漪。二来他更想知道,如果真的成了,那涟漪会否影响到他的性情,还是能坚守本心,可以说这是一道极重要的关口。
乔盈画扫了一眼北茫,心中了然:“居然敢提这种要求,看来是见我犹豫,料想潜龙谷没人是他的对手,怕胜了之后我不答应,不如提前说出,让我难以拒绝。”
他斜瞟了一眼萧沉,见他仍是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暗想,“这北茫就算狂妄,可若无萧沉点头,他又岂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输了几场不服气,想以此向我示威吗?”
他在心中哼了一声,口中却笑道:“这武还未比,你就先向我要人,怎么你们是在欺我潜龙谷无人吗?”他不说你,而说你们,自然是将萧沉也带上了。
闻言,萧沉双眼微咪,却未说话,北茫只能硬着头皮躬身道:“晚辈不敢,只斗胆恳请谷主大人能够成全。”
乔盈画望着他缓缓道:“你若胜了便带走我的人,可你若败了,又该如何?”
北茫毫不迟疑:“晚辈若败,便任凭大人处置。”
乔盈画未作声,转头望着萧沉道:“萧堂主,你以为如何?”
萧沉淡淡的道:“比武只是他个人的事,是否成全,自有乔堂主决断,至于条件或者代价,我无不可。”他这么一说,撇清了与此事的关系,也暗示并不反对。
乔盈画微微一笑,略作沉吟,转头看了一眼涟漪,沉声道:“一个小姑娘……也罢,我便答应你,不过你若败了,我不留你的人,但你的刀要留下。”
“是,晚辈遵命。”北茫立时恭声道。
随着双方交易达成,涟漪面色苍白,握刀的手抖个不停,她怎么可能离开孟斧随北茫而去,她宁愿死也不会离开孟斧,但她却无法阻止,只想抽出刀来,上去杀了这个人。
她转头望向孟斧,见孟斧也在望着她,目光深邃而坚定,缓缓摇了摇头。
刹那间,她那愤怒绝望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仿佛从惊涛骇浪中回到了宁静的港湾,任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再不能伤她分毫。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手也不再颤抖,轻轻放了下来,而孟斧却将刀柄握得更紧更紧。
大殿上,乔盈画缓缓扫视,对着潜龙谷一众三龙黑衣沉声道:“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渊龙峡少年,头脑冷静,身手不凡,确是一位佼佼不群的高手,但他和你们一样,穿的也是三龙黑衣,我相信潜龙谷的弟子绝不会自甘人下,更不会畏战退缩。一个人武功不足可以修练,可若失去勇气,失去血性,那这个人永远都不会成为高手,战胜比自己弱小的算什么,只有敢于挑战那些强大的,才能真正激发潜力,释放出自身都想不到的力量!”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又接着道,“作为杀手,注定要九死一生,只有置之死地才有那一生,只有伤痕累累,只有一往无前,只有不断超越自己,才有那一生!现在这个超越的机会就在你们面前,我想知道你们的选择,所以我不会叫出任何人的名字,只想看看,我潜龙谷的三龙黑衣中,有没有这样的人!”
他话音方落,一道笔直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众人望去,随即都睁大眼睛,怔在了当地。
“孟斧!他、他怎么会出来?他只是二龙黑衣啊!”
“莫非方才二龙之战派出的是夜葬,他心中不服,所以便想借机出风头,可他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对手是谁,这么做无疑在自取其辱!”
“这小子疯了么,区区二龙黑衣,竟敢挑战北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对于众人的议论,孟斧充耳不闻,只平静的望着北茫。
一怔之下,萧沉似乎来了兴致,欠了欠身打量起孟斧来,尤其是他腰间的黑刀。
乔盈画目光一闪,沉声道:“孟斧,你这是做什么?北茫可是三龙黑衣。”
“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孟斧语气平静。
乔盈画微微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好,好,说的好!这是我今天听到最痛快的一句话!”
他转过头,又望向那些三龙黑衣道:“此时此刻,难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鸦雀无声中,乔盈画只得轻叹:“好,好,我不怪你们,毕竟像孟斧这样的胆魄,不是人人都有的。”言下颇为失望。
而那些三龙黑衣虽然低着头脸色难看,却仍是闭口不语,他们心下清楚,与其一时冲动,不如明哲保身,谷主说的虽慷慨激昂,但这最后的压轴之战,若是败了岂能有好果子吃,而且北茫的大名他们已经有所耳闻,武功之强刚才更是有目共睹,自问难以匹敌,又何必上去献丑。
而对孟斧来说,这场交易已将他逼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他只有一个信念,打败北茫,否则涟漪就会死!此刻莫说无人出战,就算有,他也绝不退让,他绝不会把涟漪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像他这样,用生命去守护她!
“好,孟斧,这场比试便由你来出战,无论是胜是败,你都即刻晋升为三龙黑衣。”乔盈画道。
孟斧恍若未闻,此刻他的眼中心中只有一个北茫,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