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地抓着戴安娜的手腕,双腿骨骼上泛起银光,奔跑速度竟不弱于魔晶链甲车。
魔晶链甲车可是当今速度最快的炼金蒸汽车,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0.2马赫,是十足的强力跑车呢。
戴安娜家里就有一辆,从她共享的灵魂记忆里看到的。
戴安娜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嘴角带着点点白沫,消散在极速后退的空气里。
很显然,她承受不住我的速度。
但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手里抓着的女孩已经昏过去了,我还以为戴安娜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刚才,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带上同伴,找到原生的秘密!
对于什么原生的秘密,我不是很感兴趣,但是,那里有我熟悉的古老的气息,一定有些老物件。
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拜托,小骷髅的脑子哪里能装这么多东西?
那古老的气息越来越近了,我感觉我的灵魂之火都兴奋地跳跃了几下。
在黑雾中央,一个黑黝黝的宫殿伫立,周围雾气盘旋,却没有一丝能够进入宫殿之中。
我慢慢停下脚步,戴安娜一下瘫倒在地,干呕不止。
颇为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但我却早已经踏进了宫殿。
黑雾从我的身上散去,像是被宫殿驱逐一样。
宫殿有着长长的台阶,古朴的青石阶梯上,有着被岁月抚摸过的痕迹,却没有一点青苔杂草,干净的有些怪异。
一些微不可察的白色甲虫,宛如米粒般大小,从青石阶的缝隙里像流水一样涌出。
这米虫一样的生物,带着神圣的颜色,面目却狰狞如恶鬼。
那快速活动着的锋利口器,像是密密麻麻被扯开的针脚,令人脊背发寒。
周围四散的黑雾,仿佛失魂落魄的逃兵,飞速向宫殿之外游离而去。
白色甲虫像液体一样不断从缝隙中流溢而出,覆盖住我的骨架。
甲虫张开满是獠牙的口器,发出沙哑的嘶吼,像是尖刀划过玻璃,震颤灵魂。
我不知道它们在鬼叫什么,但是我作为人类的习惯让我感到一丝恶心,这种虫子,像硬壳米虫一样,极其丑陋。
对,没错,我讨厌虫子,所以我迅速跳了一段激光舞,但是,这群可恶的虫子居然钻进了我的骨架里。
我被填满了,好像重新拥有了肉体一样。之后,这些虫子闭上了口器,开始融化,变成了一套白色的丧服。
我穿着还挺合身。这套丧服仿佛天生就是为我准备一样,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再次传来。
就好像当初见到血月一样,一种厌恶夹杂着喜悦的复杂情感,仿佛多年老友做了自己女婿一样的悲愤。
我缓步走进宫殿,这座漆黑的宫殿异常的高大,这绝非为人类所制造。
想必它曾经的主人,应当是一个擎天撼地的巨人,但,它如今却落寞到沦落为一座废墟。
宫殿内部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般破旧,除了些许灰尘之外,别无他物,空空荡荡的。宫殿前的黑雾突然全部蜷缩进了宫殿顶部,一阵扭曲的哭嚎从宫殿顶端传来。
同时,我内心中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更加强烈了。
就在我准备踏上宫殿更深处时,戴安娜的呼喊突然从后方传来,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她就站在宫殿之外,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喂,列奥纳多,这是哪里?你要去哪?为什么我进不去?”
一连几个问题,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改如何回答。
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进入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宫殿。
我正准备回答,一群散发着阵阵黑雾的腐烂乌鸦从宫殿深处飞来,萎靡焦黑的羽毛不断飘落。
一阵直达灵魂的刺耳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恶劣的鸦群仿佛黑灰色的洪流,冲刷着我眼前圣洁无暇的一切。那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我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舒畅,好像报仇过后的快感。
作为一个曾经的冒险家,收藏家,我当然知道报仇过后所谓的空虚不过是以讹传讹,大仇得报,谁人不爽啊。
但是,这样奇怪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上?我不明白,一定有些什么东西在我变成骷髅的时候,被抹去了。
我开始感到恐慌,一种莫名的窒息感笼罩着我,无形中仿佛有一只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
我不禁抬头看了看血红的月亮,它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看不清身形。
外界的光亮越来越模糊,我甚至开始感受不到戴安娜的灵魂气息。估计是那个把我带到这里的无名法阵,开始崩溃了。
宫殿深处突然散发出阵阵微光,我不禁缓步朝前走去,我此刻深深地意识到,我的命运从此刻开始,就要拉开序幕了,一场史诗般的话剧,要开场了!
近了,越来越近了,当我看清那所谓的微光,灵魂上的兴奋感甚至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骨架,那是一道古奥威严的青铜门,上面以巧夺天工般的技艺,刻画了无数血淋淋的战役,我看到无数散发着自由之光的生灵,向着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灵发起战争,无数的尸骸散乱一地,遮天蔽日的灰雾贪婪的吞噬一切。
而高天之上的神灵丑态毕现,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慌乱,恐惧,愤怒,像是凡俗的生物一般。
“原来,神灵也是会流血的啊!”
我病态般的颤抖着,一股无名的愤怒像是被点燃的矿井,无休无止。霎时间,那些穿过旷野的讥笑,怒骂又一次占据着我的脑海。
“无知的凡愚,胆敢挑衅神灵,真是可笑的蝼蚁,逆命的虫豸!”
“愚蠢!既定的命运便是尔等最高的荣耀,怎敢僭越神的境界,窥视神的权柄!”
“尔等不过是原初的走狗!窃取了衪的力量,终有一天,原初醒来,万事万物都将走向虚无,尔等不过是垂死挣扎!”
太多太多,无数杂乱,带着各种情绪的语言冲刷着大脑,灵魂中的愤怒便是因此而起,仿佛卑微的蝼蚁在祈求,又好像可恶的窃贼在狂笑。
在无数的混乱之中,我看到,擎天的栎树摇摇欲坠,圣洁的羽翼污秽不堪,天空滴落着,令人战栗的血雨,脚下的土地,根根血管暴起,形成连绵的山脉,衪甚至来不及展示衪的力量,就被扼杀在那永恒的一霎。铺天盖地的血雾混着未知生物的残肢断臂,从地面上的裂缝中喷涌而出,然后,天空被撕裂,断裂的云层流下灰色的血液,一只古奥威严,充满神性的巨大眼瞳从裂缝中看过来。
然后,整个世界在一片吵闹中走向永恒的虚无。
我猛然惊醒,大门上的光辉已经消失,但那些刻薄尖酸的嘲笑,仿佛仍在耳边。我迟疑片刻,仍是选择推开这扇未知的门扉。
但,我从来没有如此后悔,在往后的许多年里,我一直被悔恨啃噬着心灵,如果当时,没有推开这扇门,那该多好啊。
门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恐怖存在,只有一朵枯萎的花,花蕊中闪着点点光芒。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却纤尘不染,仿佛穿越千年的柔夷,轻轻握住时光。
我小心翼翼地将之拿起,稳稳的放在掌心,不等我仔细观察,花蕊中的光芒便瞬间消失,整株花朵也像液体一样融化,渗入我的骨架。
我看到我的血肉缓慢的生长,然后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齿轮转动声,一部伟大的机器,开始运作了!源初降临的盛大,将要吞噬永夜了!
我曾经失去的五感,渐渐恢复,无法抵御的头疼让我瞬间晕厥。
当我再次醒来,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戴安娜的脸。
她的脸上写满戒备和慌乱。看到我,她就像受惊的兔子,远窜千里。
我看到她瞬间跑远,忍不住出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刚刚发出声音,我便意识到不对劲,我明明已经变成了骷髅,声带这些东西,早就化为腐肉了。
随着大脑逐渐清醒,我终于明白,那株枯萎的花朵,给了我这身血肉。我本身还是骷髅,因为我作为骷髅的灵魂并没有发生改变。
戴安娜紧张地缩在一旁,胆怯的盯着我,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我从地上爬起,将脸埋在草丛里,深深地呼吸了青草带着露水的空气,仅仅几日的时间,我本以为我不在意,只有重新拥有之后,才知道,失去的,究竟有多重要。
但,当我站起身来,一阵凉意让我意识到不对劲。
我好像没有穿衣服,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悄悄地向下看了一眼,果然,飞鸟与蝉。
仿佛是意识到我此时的尴尬,皮肤忽然开始蠕动,像是无数蚯蚓在皮层下活动。皮肤皲裂出一条条细缝,白色的甲虫迅速钻出,化为了喜庆的丧服。
戴安娜此时更为惊恐,看着我身上的丧服,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这,这是,萨切克一世的圣甲虫冕服,难道,你刚刚进入了萨切克一世的陵墓?”
听到萨切克一世,我不禁瞳孔一缩,这位,在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的暴君,当年统治了西部大陆二分之一的铁腕君主。
在位34年,16岁继承大统,期间杀伐果断,曾身先士卒攻下周边大小国家十余个,又因为过于残酷的统治,被萨切克二世推翻。
他为自己打造的冕服,被誉为古代十大奇迹之一。
但是,那样宏伟威严的宫殿,明显不是凡人可以打造的,也不是人类可以占据的宝座。
那么,这件所谓的丧服,又是什么东西呢?
我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转头看向戴安娜,“这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萨切克一世的冕服,人类可打造不出这样的东西。”
“可是,萨切克,他并不是人类啊!”
戴安娜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召唤阵的时限便已经到了,我在法阵的氤氲光圈中消失在这片草原里。
当我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诺斯克大街五十五号吗这是一家古董店,同时,也是我的家。
此时的天空只是蒙蒙亮,街上的灯火零零散散,大家仍在睡梦中找寻安宁。
我轻轻地抚摸着陈旧的木门,上面横七竖八的刻痕与污渍,记录了太多我无聊的岁月。
借着微弱的月光,推开了泛着些许红光的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叫喊,我看着满屋陈列的古董,心中不乏有些骄傲,这是我五年来的努力和不知去向的父母的馈赠。
当然,父母的馈赠也许占比稍微多了那么七八成,但是,不可否认我确实很努力。
踏上楼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影子扭曲而狭长。
当我走进阁楼,灯光下的古董发出恶毒的诅咒,一双双狰狞的复眼在黑暗中张合,恶劣的歌唱从灯光里传出。
“赞美……滋滋……伟大……光影……滋滋……至高……衪……永恒!”
无形的触手在肆虐,地板下传来沉重的敲击和苦闷的叹息,书架上古籍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贪婪的咀嚼着什么。
而当我关上阁楼的灯光时,这一切又消失不见,仿佛什么也不存在。
回到我的小窝,那两个家伙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呼噜打的震天响。可疑的不明液体挂在嘴角,在光的折射下,映出恶劣的影。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沉重感在我醒来之后,就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直到我推开古董店的那一刻,无比轻松。
肉体上传来的阵阵疲惫感,使我无力再去思索,随即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而在此时,地下室里,我褪下的那一身腐烂的皮肉,无风自动,缓缓站立,一群长着人头的米粒小虫从皮肉中钻出来,发出恶毒的尖啸,阵阵黑雾从我的肉体眉心间涌出,笼罩了一切。
当黑雾消失,我的肉体已恢复如初,除了双瞳漆黑如墨,指甲也是生长了一尺有余。
然后,在一群从各处伸出的触手中陷入沉睡,触手不间断的眨着密密麻麻的小眼,吸盘上张开大嘴,利齿吞咽着口水。
然后,一切又归于黑暗,消弭于无形。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