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杯中斟满水一样清澈的酒浆,谢恩举杯饮尽,向着轩轶亮出杯底,朗声笑道:“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吧。”
北地产烈酒。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里是兰阴城最好最大的酒楼,当谢恩饶过那些对他忠心不二的下属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便追问轩轶那个问题的最终答案,而是带着轩轶一路来到了这家凤翔楼。
轩轶从来没有拒绝过请他喝酒的人,因为自从他出生以来,请他喝过酒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酒确实是好酒,用高粱与木薯发酵出来的酒精经过多次蒸馏之后,再用木炭过滤去杂质,得到与清水无异的原浆,然后直接与山泉水勾兑而成,乃是上好的烈酒,每一口都好像将一团火吞入腹中。
轩轶同样举杯饮尽,然后笑了笑:“谢帮主真是豪爽的汉子。”
“因为会喝酒的没有坏人。”谢恩哈哈大笑:“先生年纪不大,酒量真的不小。”
轩轶没有说话,妖妖就坐在酒桌的旁边,面前摆着一杯清水,可是女孩一口都没有动。
这个小女孩一路跟了过来,甚至说背上的龟壳都没有让随行的帮众给她承担,一来是她其实修行的资质不差,一年多下来,已经初窥了修行的门径,天天负重行走,本身就有锤炼气血筋骨的作用,至于二来,则是她本身就将这看作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轩轶看了看这个红头发的女孩一眼,知道她其实不太满意自己过来陪这位谢帮主喝酒,但是不喜欢她却没有说,甚至连一点表现都没有。
然后轩轶才说道:“谢帮主雄才伟略,龙凤之姿,前途广大,为何偏偏要系于一个女子?”
谢恩抬起眼,看着戴着面具的少年:“所以说先生还是要做那说客了?”
轩轶摇摇头:“赵姑娘非帮主良配。”
谢恩不怒反笑:“那什么才叫我的良配?”
轩轶给自己再倒了杯酒,抬手饮尽之后方才说道:“人生中,正确答案很少,错误答案却很多。”
“我只是给帮主排除一个错误答案罢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所向往的生活都不一样,帮主给不了赵姑娘想要的生活,而赵姑娘也未必能给帮主您所想要的生活。”
“如果您喜欢赵姑娘的皮囊,那么天下有一副好皮囊的女子还有很多。”
“如果您喜欢赵姑娘的灵魂,那么天下同样有很多好女子有一个有趣的灵魂,也不少赵姑娘一个。”
“如果您只是喜欢赵姑娘是唯独那个知道你身份反而对您不屑一顾的女子本身的话,在下奉劝您一句,求不得当然是一种苦,但是把求不得的东西强行求得了,那反而是更大的一种苦。”
轩轶这番话把谢恩说的有点沉默了,毕竟枪枪中靶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他摇摇头,只能再满饮一杯:“我想我知道赵小姐的回答是什么了。”
轩轶没有笑,只是点头说道:“是的,赵姑娘的回答是。”
“你们不适合。”
“感情的事情从来都不是用一两句喜欢可以一笔带过的事情。”
谢恩摇头:“您真是一个好说客。”
轩轶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在下并不是说客,也不曾想过拆散别人的姻缘,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罢了。”
谢恩哈哈大笑:“先生好身手,好手段,甚至还有一手好医术,我查过了,最近兰阴郡并没有先生这么一号人物,不知先生路过我们这穷乡僻壤,究竟有何贵干,有何指教?”
轩轶这次没有笑,只是淡淡说道:“在下不过讨口饭吃罢了。”
谢恩笑了笑:“不过先生要多少饯别礼呢?”
轩轶微笑:“我这人比较贱,我认为自己值得拿,我才会去要。”
“所以说,在下想走的时候才会走,不劳帮主费心。”
谢恩闻言拍桌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够之后,才让过酒桌,向着轩轶伸出了一只手:“谢某不才,想交先生这个朋友,不知先生能否赏这个脸?”
轩轶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和对方相握,连彼此试探深浅的意图都没有,他们正常地握手,然后松开。
“先生如果在兰阴城有什么麻烦的话,不妨报一下谢某的名字,谢帮在兰阴城多少还是有一点薄面的,能替先生照拂一二。”谢恩望着轩轶,目光逼视,平静说道。
轩轶点了点头,没有推辞:“那多谢帮主厚爱。”
谢恩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却突然停步,回头说道:“先生今天这席话,在下受益良多,但是您要知道,人生本来就不是事事如意的事情。”
“很多时候更多是身不由己。”
“就像我从来都不想当这个谢帮帮主,但是真到了这一天,连躲都躲不过。”
“但是既然躲不过,就要尽己所能地做好。”
“对于赵小姐,我们可能确实如同先生所说,并非佳偶天成,但是我喜欢赵小姐,赵小姐她也喜欢我,哪怕不合适,在下也会尽量尝试一下,而不会就这样放手,因为这样的遗憾或许会更大一点。”
这样说着,谢恩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酒楼,再没有回头望一眼。
轩轶看着这位少年帮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轩轶才回过头来,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顶楼。
是的,谢帮帮主包场,还有谁敢在这里造次。
他唤了声,才有侍者从楼下走出,问轩轶有什么吩咐。
轩轶笑了笑:“这账单是不是记在谢帮主的头上?”
侍者赔笑道:“哪里话,谢帮主肯来我们小店已经是蓬荜生辉了好吧。”
轩轶微笑:“说人话。”
侍者脸瞬间僵住了:“若是往常,我们肯定不敢招惹他们这些地头蛇,但是谢帮主声誉很好的,从不赖账。”
“不用我掏钱就好。”轩轶笑了笑说道:“否则的话,谢恩在我这风评会直接下降三个档次。”
这样说着,轩轶看了看对自己直呼谢恩姓名而有些噤若寒蝉的侍者,向着桌上还剩着的半瓶酒点了点下巴。
“剩下的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