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而又浓郁的夜铺满了整个京城,一辆马车在这墨色之中跌跌撞撞,寻找着一条活路。
几盏摇曳的灯光出现在前路,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王岳那震恐的面容。
“你是谁?!”
童子推开了房门,望着他。
王岳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只道了一声“故人”。
“我家先生说了,若是读书时的故人,可走正门,大大方方的进来;若是衙门里的故人,明日上衙之后自会相见;若是朱门里的故人……朱门里面没有故人,敢问阁下是哪里的故人?!”童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王岳。
王岳不敢隐瞒,只好说出自己的来意,“在下正是朱门里的故人,有事相求,劳烦通报一声!”
童子指着王岳,有些不开心,稚嫩的童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你这人好生奇怪,我家先生已经说了,朱门里没有故人,你回去吧!”
不等王岳再说什么,那朱门轰然关闭。
王岳脸色浮沉,脸上的慌张化为愤怒,随后又被夜色淹没,成了惊恐。
他又敲起了门,这一次,再无任何动静。
“爹,咱们现在去哪?!”赶马的车夫看向王岳,问道。
王岳咬牙切齿,暗自里骂了不知道多少遍刘健,可惜又有何用?
“去找李东阳,去找杨廷和,既然刘健不容于我,自会有人容我!”王岳声音渐冷。
马车渐行渐远。
只可惜,这一次注定无功而返。
……
王岳知道李东阳不会轻易见他,于是使了一个计谋,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给门子塞了一些银子,终于坐在了李东阳的书房中。
当前来的李东阳看到王岳那张熟悉的脸时,被惊了一跳:“怎么是你?深更半夜,你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王岳不由分说,跪在了地上,朝着李东阳叩首三下,带着哭腔:“请先生救我!”
李东阳纳闷,立在王岳身前:“此言何意?我何以救你?!”
王岳连忙从身上摸出刘健的那封弹劾奏疏,交给了李东阳,并说:“刘健弹劾我与李先生、杨先生互相勾连结党,是为朝廷奸佞,请诛于我。还请先生救我!”
李东阳看着这份弹劾奏疏,脸色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那日之后,自己与刘健已经算是彻底的决裂了,只是没有想到这刘健的报复竟然来的这么快。
他还是认为我与杨廷和有所勾连,现在竟然还想借机扩大牢狱,又把王岳牵连上。
这王岳是陛下的人,听闻先前他与王岳交好,可为何这次,竟然如此狠辣?
不顾及之前情面,要一并诛杀?!
李东阳心里很清楚,自己压根没有结党,也根本没有与杨廷和、王岳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他已经认定我是奸党,并且弹劾我。
李东阳很明白刘健的在朝中的势力有多么强大,刘健现在发起狠来真的要对付他,到时候谁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搞不好就是身死道消。
该怎么办?
是针锋相对,还是暂避锋芒?
针锋相对,能有胜算吗?
政治斗争历来都是残酷的,上桌容易下桌难。
李东阳踌躇不定。
犹豫片刻后,心中萌生退意,他将手中的弹劾奏疏还给了王岳,道:“此事我救不了你,我自身难保!”
王岳一听这话,直接急了,抱着李东阳的大腿哭着喊着:“能救,先生能救,只要先生愿意上疏,到时候我在陛下那里使使劲,还是可以的!”
“刘健的势力不是你我所能抗衡,此事休要再谈。再说了,你在宫中多年,陛下对你也算可以,刘健未必能将你拿下。今夜我当你没有来过,你且退去吧!”李东阳猛然抽出。
而后又来了几个下人,将浑身瘫软的王岳拖了出去。
王岳走后,李东阳坐在书房,稍作思考,铺纸磨墨。
随后写起了辞呈。
李东阳太清楚刘健的为人与实力了,内阁之中只有他一个,独木难支。
现在刘健摆明了要弹劾对付他,既然不是对手,又何必与他硬拼。
不如退去,现在是捕风捉影的弹劾,若是此时退下,还能保留一分体面。
……
日出。
李东阳在院子里徘徊,已经写完的辞呈躺在书房的桌子上,只待寻一个契机,将其投递宫中。
“先生,出事了!”
一个幕僚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停在了李东阳面前。
李东阳忙问:“出什么事了?!”
幕僚沉声道:“今天早上,陛下有旨,王岳贪赃枉法,瞒上欺下,操弄权柄,着锦衣卫捉拿,押入昭狱,好生打问,择日处以极刑!”
“什么?!”
李东阳大惊,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流了出来。
“听说今天早上刘健与谢迁入宫了,而后这道旨意便传了出来,难保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幕僚接着说道。
这话将李东阳惊的连退数步,直至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才停下。
“那刘健竟然如此狠毒,王岳先前与他交好,现在他却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构陷,好狠毒的手段!”李东阳惊道。
“我劝先生早做打算,现在的刘健已经不是之前的刘健了,他能对王岳痛下杀手,未必不能对您痛下杀手。即便现在急流勇退,未必能躲过刘健的算计!”幕僚望了一眼书房,又对着李东阳说道。
李东阳瞬间心如死灰,他本欲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没想到刘健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昨日王岳刚刚找过他,今天早上就被其害死。
这辞呈递上去,能同意吗?同意之后,他能走吗?走了之后,又能活吗?
这一切,都未可知!
“先生,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求见!”
一个下人急匆匆的来了。
……
“皇爷,下雨了!”
乾清宫。
朱厚照立在丹陛上。
阴沉的天空,雨水哗啦啦的落下。
刘瑾站在他的旁边,说道:
“天一下雨,就看起来干净许多,还是得来一场大雨,扫了之前的阴云!”
“你这话不假,还是得来一场大雨!”朱厚照点头道:
“宫中的舌头处理的如何了?”
“已经全部查清楚了,随时可以动手!”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陪着王岳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