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之中风平浪静,似乎谁也不会认为朱厚照会同意他们的辞呈。
毕竟刚刚登临帝位,朝局尚未稳妥,而他们三人又是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若是此时同意,不仅会留下不孝的骂名,甚至还会惹来朝局动荡。
“元辅,你说陛下会如何处置咱们的辞呈?!”
李东阳看着正在处理政务的刘健,开口问道。
不等刘健说话,一旁的谢迁便说道:
“我说宾之兄多虑了,想来陛下应该能看清事情,这刚刚登基,就要辞退先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这不仅容易背上不孝的骂名,甚至还会让天下人唾弃。
何况这大明万里江山,事务繁忙,若是没有一个掌总的人,谁知会乱成什么地步?这大明江山离不开元辅,更离不开我等的辅佐。
元辅担任元辅八年,功劳卓著,劳苦功高,想来陛下也能明白其中道理,自是不会同意元辅的辞呈。”
刘健听到这里,不由的摇头笑了:“为官多年,宦海沉浮,离家已有数十年,早就想回家看看了,我对这元辅的位子并无多少留恋。
先帝将这大明万里江山交到咱们手上,咱们自然不能辜负先帝的厚望。陛下如今年幼,处理政务自是不如先帝,此时仍需我等尽心辅佐。
此番上疏,也不过是让陛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来陛下也能明白其中道理,自是会出言挽留。届时我们顺水推舟,让陛下说出蛊惑圣上的奸人是谁,随后得而诛之,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似乎朱厚照一定会挽留他,似乎他才是那个为国为民之人。
或许,他真是那个为国为民之人,只是他屁股下面的民,不是万千劳苦百姓,而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士绅官员。
而此番上疏辞职,也不过是以退为进,以此来要挟,逼迫皇帝认错罢了。就好像他确定朱厚照会挽留他一般。
……
“元辅,刘公公来了!”
几人说话间,内阁中的一个小吏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刘健一听这话,笑了。
“想来也是陛下挽留的旨意到了,看来陛下还是一位明君,能看清楚里面的问题。”
“确实,陛下虽然年幼,可却聪慧无比,自然清楚元辅对于大明江山的重要!”李东阳笑道。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同去,迎接圣意!”
刘健站了起来,带着李东阳和谢迁朝外走去。
……
内阁的庭院中。
刘健看着站在前方的刘瑾,笑问道:“敢问刘公公,可是陛下的圣谕?”
刘瑾看着眼前的几人,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把那两份写着“准”字的辞呈拿了过来。
“皇爷的圣谕倒是没有,不过,却给两位的奏疏写了朱批,二位看看不就明白了?!”刘瑾说着,把刘健和谢迁的辞呈交给了他们二人。
刘健从刘瑾手中接过辞呈,一脸纳闷,若是挽留的话,只需下道旨意就行了,为何还要把呈上去的辞呈重新发回来?
带着这样的疑惑,刘健打开了手中的辞呈。
只见一个鲜红的“准”字位于其上。
“这这怎么可能?!”刘健惊呼一声,不停的揉着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
可不管他如何揉眼睛,这个“准”字也是真实存在的。
“陛下真的同意我辞职了?这怎么可能?陛下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难道不知道这里面的问题吗?他怎么敢的?!”
一时间,刘健心乱如麻。
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这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他的预想,朱厚照在看到他的辞呈之后,应该让司礼监打回,然后下一道旨意,安抚于他,同时将他叫到宫中,说一些“朕尚年幼,若无先生辅佐,如何治理江山”之类的话,上演一出君明臣贤。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想法与计划竟然全部落空了,这皇帝不仅没有任何挽留,甚至只轻飘飘的留下一个“准”字。
这何其荒唐?
一旁的谢迁看到刘健反应有些不对,于是连忙打开自己的辞呈。
却见一个大大的“准”字赫然在列。
内心当即动荡,这与他之前所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一脸焦急的他稍作停顿,连忙看向刘健:“准了?!”
刘健自是清楚谢迁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反问:“你也准了?!”
“是了,陛下竟然准了!”刘健怅然若失。
李东阳也看到了两人辞呈上面的“准”字,不由心中慌乱,可迟迟不见自己的辞呈,连忙向刘瑾询问:“刘公公,我的呢?!”
刘健与谢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一并询问:“是啊,宾之兄的呢?”
刘瑾笑了笑,朝着李东阳拱手祝贺:“咱家要恭贺李先生了,陛下口谕,让李先生与杨先生进宫面圣。你的荣华富贵来了!”
李东阳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偏偏准了他俩的辞呈,反而把自己留下?还要让自己进宫面圣?
陛下想干什么?
“什么荣华富贵?刘公公莫要胡言!”李东阳有些慌张,他很清楚自己与刘健和谢迁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他们两人的辞呈被准了,反而留下自己。
这无疑是置他与不义之中,让他与刘健和谢迁等人出现裂痕。
到时候,想要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搞不好还会被他俩视为敌人。
刘瑾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李先生此言何意?这是皇爷对你的看重,你不赶紧进宫面圣,还等什么?莫非你想抗旨?!”
“这我,我这,这……”李东阳磕磕巴巴,急的他满头是汗,连忙看向刘健:
“元辅,我是去,还是不去啊!”
刘健冷哼道:“哼,你要去便去,与我说作甚?莫不是我用铁锁把你捆住了?!”
说罢,刘健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
谢迁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跟着刘健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李东阳还想解释些什么,只是话到喉头,实在不知该如何说。
自古论迹不论心,说什么不重要,怎么做才是关键。
现在解释,能解释的通吗?!
“李先生,请吧,莫要让皇爷等急了!”
“唉,好吧!”
牢不可破的联盟,就这么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