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晚霞似幻。
红得滴血的日头大部已经没入了天际。
险要的潼关城在落日余晖中裹上了一层绚烂的薄纱。
刘荣祖、刘乞及百名‘具装虎斑突骑’护卫着刘义真缓缓出了中军大营。
看了眼天边残阳,刘义真朝落后半步的刘乞道:“谒者不能领兵,我把两队骑兵交予你,从今日起你为我桂阳公府第八品典卫令,负责桂阳公府宿卫之事。”
刘乞谈不上大智大勇,在历史上也没留下个好名声。
但他并非一无是处,只要自己不走那个坑货的老路,对刘乞稍作培养,镇守一方当是无虞。
“卑职多谢桂阳公!”刘乞感激地朝刘义真躬身行了个礼。
“好好干!”刘义真瞥了眼刘乞,淡淡地说道:“莫辜负了我的信任!”
“请桂阳公放心!”刘乞斩钉截铁道:“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刘义真点点头不再说话,跨上战马回了潼关关城。
回到住地,刘义真径直往早上开会的大堂走去。
如今长安战事紧张,以刘义真对刘裕的了解,自家阿父除了晌午会稍作休息,其他时候都会同身边的谋臣将领研讨前线战事。
果不其然,还未进到大堂,刘义真就听到了大堂中传出的吵嚷声。
走进去,烛台上烛火摇曳,一群文臣武将这会儿正簇拥着刘裕围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对着沙盘指指点点。
沙盘,最早为秦灭六国时所运用。
当初秦始皇在李斯辅佐下亲自堆制出了六国的山川形势。
东汉建武八年,光武帝征伐关陇,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光武帝赞曰:“虏在吾目中矣!”
到了今日,沙盘制作更为精巧,可拆可卸。眼前这张沙盘便是去岁初刘裕命军中能工巧匠根据关洛山川形势打造。
一眼望去,沙盘中高山峡谷,城邑关隘,大河平原尽皆囊括其中。
走近了,沙盘上甚至用木刻的马步兵标示出了敌我双方当前的兵力部署及所在位置。
“报......”
就在这时,一名在外值守的亲兵双手高举着一个木盒子,匆匆跑进了大堂。
刘裕身边一名身着广袖常服,头戴一梁冠的谋士立即上前,将亲兵手中的盒子取走,打开后取出里面写满字的绢帛匆匆看了几眼,递给了还在同一众将领研判形势的刘裕手上。
此人姓郑名鲜之字道子,司州荥阳人,足智多谋。
他本是刘裕在北府时的劲敌刘毅的舅舅,奈何郑鲜之尽心刘裕,一路辅佐刘裕至今,为刘裕身边重要谋士,现为太尉右长史。
刘裕接过绢帛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后,语气平淡地对郑鲜之说道:“你给诸卿说说!”
“诺!”
郑鲜之从沙盘上拿起一根细长的特制木杆,指向渭水南岸的长安城道:“刚刚从长安传来消息,王将军命所部将士饱食之后弃船登岸。”
“渭水流急,诸艨艟小舰,皆逐流而去。”
“王将军抚慰诸将士曰:“此是长安城北门外,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并以逐流,唯宜战死,可立大功”。”
“继先这是准备效仿韩王信背水一战啊!”
郑鲜之刚说完,刘裕便接过话看向大堂中诸文武道:“破长安,亡姚秦,在此一举。着令!”
刘裕看向沙盘上霸上之白鹿原道:“命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建武将军沈林子即刻出兵,攻打霸东。”
“诺!”
“命冠军将军檀道济,即刻率水军支援王镇恶。”
“诺!”
“朱超石,刘遵考!”
“末将在!”
刘裕看向诸文武中两名英气勃发的年轻将领道:“尔等二将即刻领骑兵三千,出潼关,西进霸上。”
“诺!”
“传令中军!”
刘裕看向跟着刘义真进来的刘荣祖道:“即刻集结,进据郑城!”
“诺!”
一时间风起云动,大军集结的号角声响彻潼关,震彻四野。
待诸将离去,刘裕留下驻守潼关的王仲德以及身边的文臣谋士,又把刘义真叫到身边坐下,这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孤本打算明日进据郑城,没想到继先先行发动攻势。”
“这样也好,不给姚泓以喘息之机会,避免了夜长梦多。就是苦了诸位爱卿,要随孤连夜去往郑城!”
刘裕说着,原本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太尉言重了!能跟着您南征北战,建立功勋,是臣等的荣幸,臣等高兴还来不及了,何谈辛苦?”
说话的名叫傅亮字季友,祖上便是这关中北地郡人,乃晋司隶校尉傅玄玄孙,起家建威将军。
其人博涉经史,犹善文章,如今为太尉从事中郎、掌记事,深得刘裕信奈。
历史上,刘裕驾崩,傅亮为辅臣之一,权倾一时。
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端庄严肃,目不斜视的年轻文官,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
此人名叫谢晦字宣明,出生陈郡谢氏高门,现为太尉主簿,亦是才略明练之人。
刘裕驾崩,他与傅亮同为辅臣。
不过,自北伐以来,谢晦的日子不算好过,原因是他得罪了远在建康处理朝廷政务的尚书左仆射刘穆之。
这家伙年纪不大,却对刘穆之从建康送来的政务通报每每都有意见,刘穆之为此大为光火。
刘裕本想任命谢晦为从事中郎,但刘穆之坚决反对,此事因此被搁置。
除了傅亮和谢晦,刘义真在众文臣谋士中还看到了一人,琅琊人颜延之字延年,如今三十出头的年纪。
此人莫看只是刘裕身边的参起居,专事刘裕起居注。但他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与鲍照,谢灵运被后世称为‘元嘉三大家。’
他与大名鼎鼎的陶渊明乃至交好友,但刘义真也仅仅只是多看了两眼。
颜延之这人性格太过偏激,酒后常不择言,这样的人作文章可以,却不适合做官,更不适合治理地方。
与众谋臣文士又谈了一阵,刘裕便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了下去。
大堂内除了伺候的谒者,就只剩下刘裕、刘义真父子。
“为父给你的两队骑兵可还满意?”刘裕看着怀中的爱子亲切地问道。
“孩儿很满意!”
刘义真说着挣脱刘裕的怀抱,朝着刘裕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孩儿谢过阿父!”
“哈哈哈!”
刘裕笑吟吟地摆摆手,看着自己的爱子考教似的问道:“莫要与为父来虚的!”
“如今为父给了你想要的两队人马,接下来你作何具体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