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竞尧来到常州知州衙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深,路上已少见行人。他拒绝了张长永等人让他内置软甲,以防不测的要求,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太影响自己的行动了。
虽然处在战火之中,但常州一向是鱼米之乡,百姓生活富足,即便在宋朝大量向异族赔款的年代,宋王朝百姓依然衣食无忧,所以这常州知州府衙门看起来富丽堂皇,只是偶尔有几处因为遭到蒙古人攻城投掷进来的火器而有些损毁,但这影响不到整个建筑的精致。
当王竞尧来到衙门门口后,守门士兵看他的眼光有些诧异,随后悄声说道:“都头,兄弟们对你日间的举动都敬仰的很,现在姚大人在里面怒气正盛,都头千万要小心了。”
“多谢。”王竞尧学着古代人的样子抱了抱拳:“这次王某人如能不死,不敢忘记兄弟之恩。”
王竞尧第一次见姚訔的时候,发现这位异军突起的著名抗元名将,并没有穿着官员服装,只是青衣淡衫,显得非常的儒雅,这让王竞尧对他恶感大减。
“末将常州步兵都头王竞尧拜见知州大人。”王竞尧进去后双手抱拳,将头稍稍低下说道。
正和姚訔说话的几个人倍感诧异的看了底下的王竞尧一眼,一个小小的都头居然也敢自称“末将”,他们可不知道这个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现役军官,可不知道自己这个“都头”和“都虞侯”都相差甚远,是断断没有资格自称“末将”的。
王竞尧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看着那些官员略带讥讽的眼睛,不禁有些奇怪。
“一个小小都头,居然敢自称将军,这也可算是我大宋朝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姚訔身边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笑着说道,不过话语里可没有什么恶意。
边上随同王竞尧一起进来的周龙低声告诉他,此人正是跟随姚訔大人一起收复常州的通判陈昭陈大人。王竞尧依稀记得其人年轻时工词赋,后来久在边疆打仗,很懂兵法。当时他因母丧归居无锡。后来姚訔来无锡一带举兵,有人劝陈昭以母丧为辞推却,他慨然说:“国家沦没,我怎能坐视不管,与其偷全而生,宁可为国而死。”于是与姚訔分头在常州四乡奔波,号召人民保卫家园参加义军,不久就组织了二万多人参加义军的到来,参加了收复常州的战役。
被陈昭说得满脸通红的王竞尧,现在心里把自己那个时代拍电视剧的导演骂了个遍,那些个电视剧里哪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不是言必称自己是“末将”的?弄得自己把人丢到了八百年前的古代来了。
姚訔根本就不搭理站在下面的王竞尧,自顾自对身边诸官说道:“今日一战,我军虽击退鞑子,然恶战还没有真正开始。包知县,常州乃平江屏障,文山大人正带我军主力驻扎于此,东南又是大宋首府临安,断断丢不得。而武进乃常州要冲,鞑子攻我常州城不下,必然转道先攻武进,一旦武进有失,常州也不能保全。所以我再给你1000兵马,务必要守住武进啊,包知县!”
武进知县包圭为人沉毅而有谋略,听到知州大人如此说,当即站起身来说道:“包圭得大人重托,唯死战到底!武进军民自我包圭起,除非战至一人一卒,否则绝不让鞑子靠近武进半步!”
听到“文山大人”几个字,王竞尧心中一阵激荡,此人一定就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大人了。
姚訔点了点头,又对两个穿着俗家衣服,但头上却烫着几个香疤,明显是僧人出身的老者说道:“万长老,莫长老,今日一战,护国寺僧众出力良多,姚某人在此不敢言谢。常州东城楼白日遭鞑子攻击甚烈,还烦请两位长老明日带领僧众驻扎于此,以巩固其防线。”
“阿弥陀佛。”左首一个岁数稍大的和尚万安宣了声佛号,说道:“大人既然如此看得起护国寺众僧,和尚等人岂敢不尽心竭力,护卫常州?我佛虽然告诫我等不可杀人,但为了天下千千万万汉人不至遭到ling辱杀害,这些个戒律也只能抛到一边了。大人尽管放心,护国寺上下明日起必奋勇杀敌,无人敢言后退二字!”
“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下面的王竞尧感叹道,他这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现在所处的地位。
在常州收复之后,常州护国寺的万安和莫谦之长老组织并率领五百个和尚兵,高举“降魔”义旗,参加抗元义兵队伍,万安临行作诗:“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以示抗元到底的决心。
在当时元兵是异常尊敬佛教的,“元起朔方,固已崇尚释教”,而自成吉思汗征服西域后,“欲因其俗,以柔其人”,就更加推崇佛教来,甚至定了凡殴打和尚者要截其手,凡骂和尚者要断其舌的法律。因此,一旦当和尚也毅然舍身取义,参加抗元斗争行列时,人们的激昂情绪真可冲贯云霄了。
王竞尧此时感慨不已,他过去总是认为宋末的军民是懦弱的,虽然也出了文天祥这个一代忠臣,出了常州保卫战这样可歌可泣的事迹。但现在当自己亲身处在了这个中华民族风雨飘摇的大时代里,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多么的慷慨激昂,舍生取义。
这时姚訔仿佛才想起了一直站在下面的王竞尧,用力一拍椅子,指着王竞尧大声叫道:“给我把这个妄传军令,擅杀大将的忤逆之徒抓起来!”
边上立刻冲出几个姚訔的护兵,气势汹汹的就向王竞尧冲去。
刚才还沉浸在感慨中的王竞尧,一看势头不对,想也没想,拔出身边的铁血宝刀,大吼一声:“谁敢!”
他的这一举动可把知州府里的人吓坏了,早从日间的战报里知道这个都头胆大包天,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王竞尧竟然彪悍如此,在堂堂知州府里也敢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