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开阔，无边无际，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清禾站在灵识镜中，周围一片虚空。一道绿色的珊瑚手串在空中悬浮，她抬手去摸，指尖触到的片刻，灵识猝不及防，跌回灵台之中。
“江河无边，山林悠远，隐者一人，自在人间。”旭尧看着灵识镜，瞪大了眼睛在簿子上写下，“守寂”二字。这可是上三阶灵根，难怪岑寂师祖下手这般利落，若是清禾修至巅峰，做一小山峰观主可是绰绰有余，何况上三阶的灵根不似其他灵根，只要得遇机缘，修为再上一层也非难事。这样的资质，合该入主峰才是。
况且这批语，可是当年岑渭师祖的批语，可见小师叔定然前途无量。
清禾看着簿子摇了摇头，她方才并无置身江河的感受，又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凡人。上有十阶仙阶，登上顶峰也未必就能通达仙途，自己不过蝼蚁罢了，何必多想。
“你就是岑寂师叔的关门弟子？”一个声音响起，青绿的衣袍划过眼底，清禾皱眉，真是阴魂不散。
“袁明师兄，你怎么来了？可是青延峰昨日的灵石发得不对？”旭尧蹿出桌子，挡在清禾面前。
“闪开……”袁明推开法力微末的旭尧，旭尧手肘磕在桌上，他笑嘻嘻把手踹进怀里，掏出一柄紫灵芝，道，“师兄近日破境辛苦，师弟备了灵芝，还请师兄给个面子……”
袁明看一眼脸皮厚实的旭尧，抬手打断灵芝，“百年催熟的下等货色，也敢来我面前班门弄斧……”上好的紫灵芝就这样折成两半，落在地上，转瞬沾了尘。
清禾扶住旭尧，神色冷冷地看着袁明。
“怎么，你一个凡人，还敢跟我叫嚣……”袁明被瞪得不快，呛道。自己好歹是守中巅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也敢放肆。上三阶灵根又如何，青沱山关系错综复杂，那些高高在上的掌尊和观主，随手就能捏死一个天之骄子，在这里，实力、靠山、气运缺一不可。
“旭尧唤你师兄，却叫我师叔，想来你的辈分在我之下。我入门晚，可既然是师叔，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清禾冷淡的眸子不躲不避打量周围，“我一个凡人，不懂仙人规矩。但仙人之上有天道，天道最起码的规矩总是要有的吧……尊师重道，不是弟子该做的么？”
清禾以身份压人，袁明怒气冲天，手放在剑柄上，旭尧急忙拦在身前，“不可啊，弟子规条，不可欺凌未修行的新弟子，违者兽骨山劳役十年，这是掌尊亲手定下的……”
袁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柳云柯已经丢了脸面，他此行就是看着清禾势单力薄，想要教训一下，以挽回青延峰主峰颜面。
“滚开！”剑气激荡扫开旭尧，直冲清禾面门而去，那剑锋虽则偏了几寸，但剑气入体，凡人之躯也难承受，一着不慎伤了灵识也有可能。袁明此举实在有些阴险。
“叮”一道金色的帖子浮现当空，拦在清禾面前，剑气瞬间消散无踪。
“凌云碑帖！”袁明神色一凛，缓缓看向身后。
“清崖观主……”身边弟子连连拱手让路。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谪仙人走过来，他身材高挑瘦长，行走间如在云端，站在清禾面前，一把乌金扇抵着下巴细细打量一番，又看向袁明，“小弟子，若本观主今日不出手，你就废了……”
清禾眨眨眼，这人跟自己说话，怎么不看自己……
陆清崖大手一挥，猛烈的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弟子阁，众弟子纷纷跪地。袁明离得近些，双腿一屈，猛地趴在地上，不一会儿，斗大的汗珠开始落下。陆清崖好整以暇地看着满地弟子，悠闲道，“掌尊这些年真是不管事了，由着底下的人造作……迫得我这个青灵峰的小观主来主持局面，传到主峰上，还真是丢脸……”
旁边地上的旭尧吐出一口鲜血，只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半个时辰不到，小命没了一半。他们这些外门值守的小弟子，在这偌大仙山里，比蝼蚁还不如。
他转身看着清禾，清禾后退一步，她离着陆清崖最近，此时却疑惑看着周围人，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跪在地上，表情很是痛苦。
陆清崖抬起她的手腕，看一眼绿珊瑚手串，笑道，“大手笔，岑寂这些年宝贝当了不少，想必法器里也就这个有些品阶，竟然给了你……”
旭尧抬头看一眼，清崖观主向来识货，他说有些品阶的，多半都是仙品以上。难怪清禾能招架住观主的威压。
“多谢观主解围……”清禾拱手道。
“好说……”陆清崖摆摆手，“我不过多少年没出观，如今想看看弟子的货色……”他看一眼脚下的袁明摇摇头，随手点一下旭尧，旭尧立即觉得浑身轻快，他看了观主一眼，急忙爬起来找出弟子服，乾坤袋和十块上品灵石，并一块木牌递给清禾，“都在这里了。若是灵石不够用了，可以来弟子阁领任务赚灵石……”说完，缩进书桌底下不出声。
出息，陆清崖看一眼旭尧，“不过是许久没练手，拿着这些弟子试试，如今看来都是废物，青灵峰修得慢就算了，法阵本就不易学，青延峰主峰的也这般不济……”
清禾跟着陆清崖走出弟子阁，众弟子叫苦不迭，观主您守寂巅峰，欺负我们小弟子干什么。可偏偏这观主一流，都有些性情癫狂，只能受着。
“听说当年岑寂十日点星入命，你这资质，当得更胜一筹……”陆清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冠上，勾起一抹唇角。
“师叔谬赞……”清禾谦逊道。十日入命，或许就是十日送命。看来这位观主没那么好心。
“你师父本是青延峰最惊才绝艳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位列长老位第七，你可知道，为何他离开主峰大好资源，偏选了人迹罕至的小风观？”陆清崖眸中升起戏谑，饶有兴致道。
“请师叔明示。”清禾感觉到陆清崖不怀好意的视线，这观主定然不是无缘无故救自己，她的内心有不好的预感。
“观内二层楼，你若能进，十年之内，守寂之下，当得无敌。”
岑寂若非堕境，此时背靠小风观，怕是掌尊的位置都要换人坐了，真是可惜。
清禾离开，陆清崖看着对面树上，缓缓道，“出来吧……”
一阵窸窣声后，岁子枫落在地上，看向陆清崖的神色有些不甘和怨恨，“陆观主好给亡人临碑的习惯，真是过了多少年都始终如一……”
清禾不过初来，已经被怂恿去比试中送死，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怎会和这种人互称知己。
“好说好说……当年若是你师父的碑，我此时怕是能再上一层。”可惜岑渭替他死了，虽则也是临碑，但终究没那么多悲喜，灵识也没冲开多少，自己闭关多年，没能冲上第九阶忘虚成圣，多少有些遗憾。
岁子枫双手攥起来，任谁听着对方诅咒自己的师父，都会发怒，他蓦的冷笑一声，“做人还是别太贪心，陆观主的灵识，从莲开突破至守寂，已经是青沱山的奇迹。杀妻证道这种事，寻常人可做不来……”
陆清崖面色猛地一变，很快又恢复神色，遥遥指着远处的背影道，“你们小风观倒是极为护短……”随着清禾离去，她身上的黑色手印缓缓消散。
“只是青延峰接连吃了两次亏，怕是十日后的比试，可有的受了……”陆清崖幸灾乐祸道。
岁子枫终究是不敌陆清崖的厚脸皮，冷声道，“不劳观主费心。”
“这低阶比试，同门师兄弟可以上场助力，我倒是觉得，以免那个扫地小和尚输得太惨，还是尽快让这个守寂师侄入命才是，否则被人下了暗手，连个帮衬的都没有……”
陆清崖说完，打开扇子，轻飘飘地离开了。
人走后，岁子枫神色陡然变得灰败，师父的伤他不是不清楚，闭关多半要半年之久。自己和玄镜、林秋上不得场。只靠莲雾一人势必危险。何况青梧峰那些弟子善用暗器，若是和青延峰联手，接连上阵，废掉小师弟修为几乎不做他想。
可这个新来的小师妹，十日入命已然强人所难，上场更是死路一条。
小风观势单力薄，如今看来，已成死局。不过是死一个，和死两个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