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之战后,李牧因功被封为了武安君。
赵悼倡后问得就是武安君李牧。
李牧出了列班,站到了秦百福的近前。
秦百福用余光看去,这李牧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只不过两腿更加粗壮,腰身更为健硕。
“回太后,这是秦人的缓兵之计,切不可上当。”
“哦?武安君为何说这是秦人的缓兵之计?”
赵悼倡后冷冷地问着,却根本没再瞅李牧一眼。
“太后,眼下我们刚刚取得大胜,而此胜意义非凡,赵国捷,则秦国衰。他们害怕我们会合纵他国乘胜追击,如果合纵再次达成,我们乘胜者之威,兵发咸阳,则秦国必败覆灭。”
“武安君,此言差矣!”
未等赵悼倡后说话,秦百福直起身子,和李牧对质在了一起。
“秦将无须多言,就算你等准备再多,也休想诓骗我赵国庙堂!”
李牧说着,狠狠甩了甩衣袖,将脸侧到了一旁,是根本不愿给秦百福说话的机会。
“武安君,您身为赵国将军,又是此次肥之战的统帅。所谓得胜之师,焉能害怕我秦人说话?如此失去风度,岂不代表武安君,只是偶然取胜,实则心里也是惧怕我秦人?”
“放肆!我李牧缘何怕你秦人?!”
“武安君不怕我秦人,为何说要等六国合纵,才敢乘胜者之威,伐我秦国?”
“秦国虎狼,六国皆恨之!合纵伐秦,人心所向!”
“好,就如武安君所言,赵国欲想达成六国合纵,那么,有哪些国家敢真的响应?”
“哼哼,小将军,有些轻蔑六国了吧?”
“好,武安君不方便直言,我就来告诉武安君。”
“现在,这邯郸城中,有韩、魏、齐、楚四国使者,正在向赵国明言修好、道贺大胜!赵王和丞相之所以没有现身迎接我秦使,就是在设宴款待这四国使臣!”
秦百福的话铿锵有力,响彻大殿,听得李牧两眼直瞪,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悼倡后和赵国大臣更是一脸的惊恐,就连姚月朔,也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秦百福。
“看武安君的表情,足以说明,我猜对了。”
“猜对又如何?六国合纵,已聚齐五国,该担忧的是你们秦人,不是我们赵人!”
“四国使臣,各个心怀鬼胎,以前合纵就吞下了失败苦果。如今,四国国力大不如前,在我强秦面前,也不过是强弩之末。面对乌合,我秦人有何担忧,又有何惧怕?”
“小将军伶牙俐齿,不过是为了踩他人而抬自己罢了。”
“既然,你说四国心怀鬼胎,就不妨说说,他们是如何心怀鬼胎的?!”
李牧说着,环顾着大殿四周,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赵国大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跟着起哄了起来。
“就是,区区秦国小将,也想着蛊惑人心,乱我合纵之谋?”
“哈哈哈哈,强弩之末,这说得怕不是秦国吧?”
……
听着赵人近乎狂欢似的嘲笑,秦百福毫无惧色,脸上平静如常。
姚月朔,心里为他捏着一把汗。
但是,二人四目相对,姚月朔如同感染一般,坚信起了秦百福必胜的信念。
“如果说,武安君盲目相信六国合纵,只是出于武将的勇,而缺统帅的智。”
“那么,诸位大臣笑我小将,就纯粹是夜郎自大,愚蠢而不自知。”
这话一出口,顿时,惹得赵国大臣更炸开了锅。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要不是碍于古法礼制,这群人,一定能把秦百福撕碎。
秦百福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踱了几步,重又站回到了李牧面前,十分诚恳地行了个大礼,继续道:“武安君准备伐秦,实则为赵国社稷。既然,是为赵国社稷,就请武安君听完在下之言,不知可否?”
李牧开始,确实不想给秦百福说话的机会。
可是,听了秦百福的几句话后,他对面前这个年轻的后生,是刮目相看。
“当然,你我虽为敌营,这里,却并不是战场。小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李牧态度的变化,让姚月朔心中欢喜。
她既感叹李牧的胸襟,又钦佩秦百福身为小人物的胆略。
“将军问我,四国为什么心怀鬼胎,首先,我们从楚国说起。”
“楚国乃我秦国姻亲之国,这是世人皆知的。肥之战前,楚国就采中立态度。见武安君胜了我秦国,楚国出使道贺。名义上奔着合纵而来,无非是想观望平衡罢了。”
“就算合纵,楚国定然不会出兵。因为,他们需要自保,他们不会真正卷入秦赵两国的恩怨中。非但如此,一旦我秦国取胜,楚国必然会出来分得一杯羹,临阵倒戈,楚之强项。”
“再看魏国,我秦国之毗邻。恩怨已久,交伐不断。试问武安君及赵国诸位大臣,自我秦国变法图强以来,魏国可曾大胜过我秦国?他们一败再败,唯有割地苟活!”
“魏国已经不是强盛之魏国,他们欲要合纵,无非是依附强赵,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成为魏国棋子,赵国甘心否?”
“楚、魏两强尚且如此,弱小的韩国对我强秦,宛如螳臂当车,不提也罢。”
“如此以来,赵国合纵,只有强齐可以为伴。”
“当真如此?非也!”
“齐人好商,且通达六国,和我秦国更是互有往来。”
“赵国、韩国、魏国、楚国、燕国,哪个国家和齐国的通商,有我秦国频繁?一旦开战,我秦国阻断通商贸易,齐国市井必然大乱,乱自内部,齐国又能合纵到几时呢?”
“如此四国,难道不是心怀鬼胎?!”
“如此四国,岂能勠力同心,合纵伐秦?!”
“如此四国,焉能会为赵国,拼尽全力?!”
……
“彩!”
听了秦百福的话,姚月朔一脸的倾慕。
看似普通的凡卒,敢在赵国朝堂舌辩武安君,且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毫无慌乱。
他的形象,在此刻完全盖过了姚贾。
这是第一次,有男子超越了父亲,占据了自己心中大半的位置。
姚月朔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
……
赵国的朝堂,鸦雀无声。
静的,几乎连身旁人的喘息,都能听得见。
李牧,面颊微微颤抖了几下,抬眼看向了秦百福。
这个年纪轻轻的秦人,思维敏捷、口若悬河,直让自己哑口无言。
想来,秦国之所以强大,是世人皆心甘情愿,为国出力。
而此番大胜之后,赵国上下,早就陶醉在了胜利之中。
合纵,已经为时已晚,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李牧想着,眼神中透出了一丝伤感。
秦百福看得清清楚楚,遂抓住机会,继续道:“武安君,在下知道,您心中多少还有疑虑。那么在下斗胆,再问武安君一句,您可还记得邯郸之战?以我秦人之血性,比赵人如何?”
邯郸之战,是长平之战后,赵人的保国之战。
这是赵国君臣团结,上下一心取得的胜利,却也是赵人永远不敢回忆的伤痛。
秦百福这句话,就像是当头一棒,直击赵人要害,说得整个大殿之内是一片悲伤。
李牧,立马明白了秦百福的意思。
他彻底折服了,被这个年轻的后生给折服了。
就在这时,殿外一声高呼:“大王,到。”
赵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