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陈象枕着左臂躺在床上，用右手揉了揉滚烫的肚子。
截止今天。
过往的记忆一切正常。
可郭金什么时候成了自己师父，曾经的特殊能力又忽然消失，包括那个一看见就惹人厌的郑偆杰……
如果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臆测，那个所谓的‘内丹九转秘术’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郭金的悉心讲解，必须在某个时段修行、吸收元气，让其在经脉流转……便可壮大心肾之精气，修出内丹。
可是才过去一个小时，体内就多了个小球，还在脏腑内‘滴溜溜’转了几十圈。
此刻。
楼道内传来各种杂音，二楼的交谈声，前台护士的低语，就连门外某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清晰入耳。
陈象轻叹一声、抬手捂住了耳朵，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耳聪目明，呼吸绵长，丹火引动脏腑……’
‘这种情况，该是内丹七转，可郭金说修行非一日之功，是这玩意儿太简单，还是我练错了？’
之前的虚弱感已经褪去，除了肚子饿得有点难受，陈象的身体基本恢复，就连陈小象都变得不大安分，蠢蠢欲动着惹人心烦。
只是这会儿不便出门，万一外边的郭金看出什么……
“喂，你干什么啊！”
“你谁啊你，麻烦让开一下，我是负责一层的主治医生，过来检查病人的恢复情况。”
“嗬！就是你小子，把我徒儿送去停尸间的吧。”
“你……”
走廊说话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心怀叵测的郭金。
另一个，听声音该是那个郑偆杰，陈象对他没有印象，也说不清什么原因，反正看见那张脸就觉得来气。
外边又吵了几句。
郑偆杰狠话刚放了一半，却忽然变得安静下来。
隔了几秒。
“吃多了猪米巴，竟然敢找贫道徒儿的麻烦！”
听见郭金这句话，病房内的陈象忽然面色一沉。
猪尾巴一般是舍弃物，而‘吃多了猪米巴’是信州方言，指某人好管闲事、讨人嫌的意思。
陈象从小在信州长大，母亲去世前叮嘱‘必须去滨城上大学’；而这个郭金不远千里跑过来，是为了自己、还是因地壳变动而来？
即便他可以卜卦寻人，总得有自己的生辰或是相关物品……
中午。
陈象一狠心，开门走了出去。
毕竟，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躲能躲到什么时候。
看见陈象，守在外边的郭金乐呵呵的说：
“哟，乖徒儿饿坏了吧！咱们先去吃饭，修行之事如逆水行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儿。
为师修行数十载，也只是内丹二转，如今元气恢复，以你的天赋早晚……”
“……”
这话没法接啊。
热腾腾的内丹揣在丹田，这便宜师父竟然看不出来？
陈象跟郭金去大厅领了盒饭，一边闲聊一边往外走去。
草长莺飞四月天。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宽敞的院子里。
左右有两排新垒砌的石桌、石凳，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患者，三三两两的正聚在一起吃饭。
两侧是三米多高的铁丝网，隔壁同样有许多患者在院里溜达，该是邬慧妮提到的二区和四区。
远处的大门左右各有一个亭子，几个身穿制服、高大壮实的安保人员正在巡逻。
陈象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抽空问道：“师父，你来滨城几天了？”
“唉，说起来都是泪啊。”
郭金挺着个大肚子站在桌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拍了拍胸口，说道：
“七天前得知滨城异变，我就开始准备……好容易凑够车票钱，坐了三天火车硬座，骨头都要散架喽。
我在市区找了整整两天，才确认你在这家新建的病院……”
竟然是为了找我？
陈象顿了顿，再问：“那咱们是哪个教派，正一、全真还是……茅山？”
“么有师门。”
郭金打了个饱嗝，把饭盒和纸杯拿在手里，叹声道：“乖徒儿啊、暂且安心修行，将来保家卫国，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没有师门？
看着郭金走进楼里，陈象方才收回目光，低声自语：“骗鬼去吧，信州道观虽然不少，可如果跟梦里的景致有关……”
过了一会儿。
陈象揉了揉三成饱的肚子，正要过去再拿两份盒饭，忽然发现有个女人坐在角落的石桌前，边上摆着没有动过的饭菜。
其他人都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唯独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竟然也没人过去打扰。
陈象愣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女人大概四十来岁，齐耳短发露出半个耳朵，从左脸颊至脖颈处，鼓起一道狭长的结痂伤痕。
她身姿挺拔的坐在石凳，双臂架在桌上，下巴微微抬起、痴痴看着左上方的天空。
循着女人的目光看去。
碧蓝如洗的天空，只有几片薄如白纱的云彩。
陈象收回目光，再去看那个女人，却发现她身上弥漫着浅淡的氤氲之气。
如雾气一般缓缓流淌，可是她似乎没有发觉。
这是元气？
还是眼花了？
陈象转头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一切如常，唯有这女人、若有若无的氤氲之气环绕在她身侧……
似乎察觉有人靠近。
女人忽然转过头看着陈象，清瘦的面庞眉头微皱。
那对眼眸好似垂暮的老人一般，死气沉沉、看不见半点光彩。
“走开。”
淡漠的嗓音。
略带着些许沙哑。
可是听在陈象耳中，却好似一声惊雷响彻脑海，凌乱如碎片的记忆……蜂拥而出！
大地震颤。
昏暗的走廊里。
伴随着慌乱的惊叫声，身穿黄色制服的人们四散奔逃。自己的腿似乎被重物压着，不管如何尝试都无法挣脱……
场景变幻。
自己趴在某人的肩膀，看到一张英气而又倔强的侧脸，表情阴郁，额头落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不断在陈象的脑海涌现。
住在简陋的房间养伤……
经营着一家心理咨询室，接待过许多光怪陆离的客人……
每到晚上回家，桌上都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以及那个坐在桌边等自己回来，眉眼极尽温柔的女人……
陈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无法将记忆串联起来，也足以确认、面前这人跟自己关系匪浅。
可是此刻的她、应该跟郭金一样，明显还不认识自己。
“我是小象啊。”
陈象一咬牙，上前两步‘噗通’跪在地上，然后抓着女人的手，哽咽道：
“妈——”
“小、小向？”
女人愣了半秒，顿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