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一整夜未曾安眠的孟尝,带着亲兵漫无目的地走在军营之中,视察着晨间操练与换防情况。
不容许他不谨慎,从沂城冲出来的妖魔异兽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疫病,这几日卞吉、赵丙、邹武、吴敢四人基本上是轮班值守前沿阵地,只要有一妖兽走入警戒线,立即击杀或驱赶。
为了防止有人感染疫病进行传播,值守前线只会交给四个营的兄弟轮流进行,每日热水冲洗,衣袍用开水侵泡。
孟尝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非医科,也对这些并不了解,只能用卫生管理的标准,尽可能的降低一切风险。
看着略有枯黄的草叶,孟尝仔细盘算了一下日子,竟是快要入秋了。
“今年十一城耕种了麦种,收成应当会更好,度过今年这个难熬的岁月,境外十一城的日子就好过了,至少家家户户应有余粮。”
或许城中的粮仓也能囤积一些储备。
听着将军问话,辛评立刻上前回道:“这正是将军的仁政得到了先祖的庇佑,让十一城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啊!”
孟尝笑指着辛评:“你这厮,和邓志忠待久了不成?竟然也学会了溜须拍马之术。”
走着走着,孟尝竟然发现,赵丙这厮居然牵着他的赤兔,拽着邓婵玉的马缰从营门走了进来。
一眼撞上的邓婵玉顿时羞红了脸,然后翻身下马,捂着脸便跑回了自己原先的营帐。
………
“缺大德的大锤,你做了什么?”
看着发怒的孟尝,赵丙呲牙一笑,比划了一下邓婵玉营帐的方向,就得意的打着哈欠准备回去好好补一觉。
唉,为了将军,他可是操碎了心。
赵丙月下追婵玉。
一宿没睡,可把他累坏了。
孟尝轻叹一口气,他内心的确有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前途未卜,怕担负不起成家立业的责任。
如今的自己孑然一身,就算战死疆场,也有大哥给阿父送终养老,可若是有了家业,那就不一样了。
至少,他就不再是一个“少年”,要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男人,多么沉甸甸的名词,两肩的责任让他两世都没有走入过相濡以沫的故事。
一路行至军市之所,第一阵前军这里没太多战利品货物,加上贴近疫病之疾的最前线,不是所有人都有陆嘉那种要钱不要命的胆子。
孟尝一路思索着昨天蝶舞的话。
这个女人是真的讨厌。
抛出一个燧人氏,然后又说猜错了,自己细问之时又说并不算猜错,他的血脉能力非常驳杂,不像是单纯的燧人氏,其中仿佛还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等到孟尝继续细问下去的时候,便不做回答。
真是烦人的很,要不是这姑娘对他有救命之恩,加之本次对抗疫病,也需要蝶舞在前军效力,自己真想揍她一顿。
孟某人拳下不打妇孺,但是异人和异兽不算。
甩了甩头,孟尝也不愿意多想,他总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没完全开发出来。
山海经里有名有姓的存在可是数百只,抛开神灵和善兽,也有将近一半之数。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收回思绪,孟尝突然发现军市的一角竟有一位白衣老道,居然在干着给这些朝歌城的战兵、甲士写家书的活计。
此人须发皆白,面色和蔼,目中精气神饱满,一眼望去便觉得身份不似寻常山野道人,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孟尝觉得有趣,军市之中居然也有道人,而且道人神光内敛,显然一身修为也不算太弱,还能折身去给这群丘八写家书,就为了挣几个零碎的贝币。
当真是有趣。
“军士可是写给家中兄长?”
“老朽明白了,帝辛元年秋,吾兄樵七敬启,母毋恙也?猎亦毋恙也。猎寄益就书曰:遗猎钱,母操冬衣来……”
孟尝依在门柱旁,见着老道耐心的与军士攀谈,然后细细的在竹板上刻着蝇头小字,那份认真与关怀的模样,竟让他一时有些失神。
是个负责任,有爱心的老道士。
“见过孟将军!”
周围排队写家书的战兵瞧见自家将军过来,倒也不惧怕,纷纷恭敬的垂手问安。
“诸位多礼,无需在意我,先寄家书,家事重于我。”
孟尝也躬身向诸位战兵甲士问安,一脸随意的挥挥手,让辛评着人注意这位老道,若是忙完,请入军市的食肆安置。
他对这位老道士颇有兴趣,反正自己等会儿巡视结束也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好好与这道人攀谈一番。
老道士也注意到了这位将军,目中有莹莹精光闪烁。
将军身高体壮,一看就是战阵中冲锋陷阵的猛将,粗粝的双手长期抓握重型兵刃,端是一位习惯以力破巧的力士,而与军士间随意的表情和相处也能看出,军中将士对其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尊重。
将军目中有慈悲,敢教三军用性命。
见其离去,也不心急,既已相见便是有缘,待忙完手中之事,相信与将军还会有再见之时。
想罢,道人便收回目光,认认真真的为这些军士们撰写着家书。正午时分,道人已忙完收摊,静静的坐在食肆内,小口的品尝着浓香的麦汤,麦饼有些僵硬,若是在麦汤中侵泡一会儿,便是香糯可口的面糊。
只是道人觉得泡软之后就食,总有一种暮气沉沉的苍老,他更喜欢品尝麦饼的粗粝和干硬,体味牙齿之间摩擦食物的感觉。
眼见上午惊鸿一瞥的将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问着店家借了一瓢清水洗手后,便径直走来。
“老道长,可曾食得惯着粗鄙之食?店家此处有上好的羊肉,可要来上两斤?”
老道士轻轻挥手道:“这粗鄙之食便是万民性命,食之甚美,羊肉虽好,却是膻腥之物,非万民可享,反而不美。”
孟尝眼前一亮,这老道有点意思,倒是和前些时日初来大军的余庆、吉立不同,少了几分仙家孤傲,满嘴都是人间烟火。
甚好,甚好。
“道长好境界,品的不是食物,而是这天下苍生,人间烟火。”
“孟尝佩服!”
老道士含笑,搁下手中咬掉一半的麦饼,嘴中咀嚼吞咽之后,方才恭敬的回道。
“贫道只是坐享其成,不及将军掘井通渠,为生民不辞辛劳之功也。”
说完,老道士从袖中掏出一把把零碎的贝币,呼唤着店家。
“此为贫道三日辛劳所得,虽无大钱,但都是贫道一点一点替人撰写家书所得,店家请盘点,此钱若够,请为将军备一份大餐。”
这老道士当真有意思,竟然要请自己吃饭,自己也算做了诸多事情,有嘉奖,有升官,也有感谢,但向来都是他孟尝请别人吃饭,唯独就这老道士居然要回请自己。
孟尝挡住老道递钱的手,一脸笑意的对着店家说道。
“哈哈哈,店家且慢拿,给孟某上大碗,一份麦汤,十份麦饼即可。”
“若是让您挣不到这大钱,店家莫怪。”
店家也是行商出身,跟着大军南来北往也算相熟,客气的从老道手中挑出二三子贝币,骄傲的回道。
“取你三文,我家将军要吃食,允伱请一成,剩余的我请才是。”
“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大笑不已,就连那老道都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不一会儿竟然以袖擦泪,眼眶红肿。
“道长这是何故?可是孟尝有何过错可以指教?”
“非也,非也,只是贫道看家这军阵之中竟有仁义,每每想起贫道下山之后这一路走来的景象,只觉得心中信念崩塌,五内俱焚却不知奈何,故不禁潸然泪下。”
“贫道曾听闻将军燕城曾有一歌,传唱北疆,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北疆之多艰。”
“想来将军也是怜惜生民之人,还请勿怪,勿怪!”
孟尝听闻此语也是心中感慨良多,词藻虽是改自屈原先生,可他内心也确实是这般想法。
“我知道长意,封卫拜将本非我意,其实孟某昔日之梦想,只是做一田间富家翁。”
“若是四海升平,北海未叛,天下只有农夫孟尝,安有荡威将军?”
听着自家将军诉说着往事,身后一众行商与兵士纷纷击掌欢庆:“孟将军仁义!”
“孟将军可不能做农夫啊,等我们平定了北海,我们还要继续开疆拓土,灭犬戎、除东夷,哈哈哈。”
“就是,跟着孟将军,守护北疆。”
“北疆算什么,孟将军可是未来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人物,要守护也是守护整个大商。”
孟尝站起身来,笑指着发言那些军士:“乃翁的小崽子,小爷和朋友吃午食闲聊,尔等也要听墙角,去,去,去,晨练结束不过瘾,还想加练不成?”
听闻加练,众人哈哈大笑一哄而散,才不加练呢,难得下值来军市逛逛,谁还愿意回到军阵里去遭那份罪。
“倒是让道长见笑了,这群军士就是如此,客气不得,越是客气,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
“无妨,无妨,将军爱兵如子,能与将士打成一片是极好之事,正所谓将有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孟尝细细沉思,这好像是当初他和外北海境和卞吉、邹武他们论将时所说吧,这个老道为何会知道?
越是细思,孟尝越是觉得有些尴尬。
“聊了许久,还不曾问道长来历,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士拂拭袖袍,恭敬的作道揖,沉声回道:“贫道乃昆仑山玉虚宫门下,元始天尊弟子,姜尚,字子牙,号飞熊道人。”
“姜子牙见过孟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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