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熊四海很不开心。
此时他双手撑在窗台上，视线透过单面反光的水晶窗俯视着一楼大堂里一张张华丽的赌桌，以及桌旁那些或激动或紧张或平静或垂头丧气的赌客。
整整花了十万两银子重新装修的金勾赌坊在一盏盏造型绚丽的符灯照耀下愈发富丽堂皇贵气十足，在偌大玉京城里也算最高档了。
相比奢华气派的室内装饰，那些二八年华的窈窕侍女们更加动人。
青春姣好的女孩子们托着酒水盘穿行在赌桌之间，精心设计的纱裙挡住了该挡住的，能露出来的全部露出来，遮掩在近乎透明的轻薄纱裙下好像一群赤裸的女妖飞舞在花丛间，挂在脸上的黑色面纱更增添神秘色彩，刺激着赌客们兴奋的神经。
不论是谁，只要换上一千两筹码哪怕不赌一局，也可以随意抱起一个侍女上楼一度春风。
这样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赌坊每日流水也超过了三十万两。
可熊四海依然不开心。
因为同在南三环城，金勾赌坊还是比不过风云楼的好运来赌坊，那里常年有一群赌大钱的江湖豪客，据说每日流水能达到百万两之巨。
熊四海眼馋，非常馋。
前日风云楼忽一下倒了，京城各帮各派震惊之余立刻动手瓜分地盘，他也立马想到了十几条街外的好运来赌坊。
可是帮主却在这个时候不知去了哪里。
找了好久才知道，卫小刀新得了一对双胞胎，竟带着姐妹俩去了郊县山庄“赏雪景”。
终于等到帮主点头，熊四海立刻派人去抢，好运来赌坊却已成了细雨阁的产业。
气得他摔碎了盘了十五年的紫砂壶。
干生气没办法。
眼下是抢地盘的时候，不是跟细雨阁开战的时候。
上午收到风云楼全员释放的消息，各家动作收敛了许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好歹也是三百年大帮派，风云楼虽已坍塌底蕴还在，狗急了尚且跳墙，把风云楼逼到绝处难免要死很多人。
铁旗门虽也不惧，但这股祸水还是浇到别人头上才好。
所以他今夜代帮主召集八个在京堂主议事，静观局势变化，守好到手的利益才是上策。
听到身后传来门轴轻微响动，熊四海转身坐到主位上，宽脸膛上带着副帮主该有的沉稳凝重。
“人到齐了。”他下意识去摸茶壶才想起摔碎了，只得悻悻握拳道：“如今镇抚司对细雨阁和风云楼下手，到底什么意图目前还看不出来，帮主不在京，我等先议一议。”
客座上一位堂主欠身道：“依我看顾小丑就是想捞钱，此子好色更贪财，忒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诶诶，有事说事。”另一位堂主玩笑道，“不要把大家都骂进去。”
众人哄地一笑。
男人嘛，有几个不贪财不好色的。
熊四海微微一笑，敲了敲扶手，“说正事……”
话音未落，议事厅房门敲响，赌坊管事进屋躬身道：“风云楼少帮主姜沫在堂下求见，并没有带随从。”
众人都是一惊。
这种时候姜沫亲自登门做什么？
熊四海挺身站起回身走到宽大水晶窗前向下看去。
从顶楼正中的位置往下望，刚好看到一楼大堂内厅门前站着一個身着鲜红嫁衣的俏丽女子。
洁白如玉的瓜子脸上双颊晕红，一双美眸正看向一名近乎赤裸的纱衣侍女，红润脸颊带着羞意，甚至透出几分兴奋。
身边却没有一个帮众打手，看样子是独自来的。
诸位堂主也凑到窗前看去，有人低笑道：“听说她跟一个姓唐的外地人订了婚，喜宴上被抓走，怎么今日也穿着红嫁衣？”
有人道：“莫不是来找咱们帮主喝交杯酒的？”
众人哈哈一笑。
都知道自家帮主喜欢姜沫，言辞上还算克制没有什么污言秽语。
不过交杯酒之言不是玩笑。
三更半夜一个十八岁少女孤身一人来到金勾赌坊，还穿了一身鲜红嫁衣，要说她是来砸场子的也要有人信。
“有请！”
熊四海示意管事，“不要怠慢，这位没准儿是咱们帮主夫人呢。”
众人又是一笑纷纷归座。
卫帮主三次上门提亲，铁旗门上下都知道，那管事也笑着向楼下跑去。
工夫不大，门缝里闪过艳红身影。
管事殷勤推门，“姜少帮主请进。”
众人都看过去，暗自感慨自家帮主好福气。
从前姜沫名声不显，各帮派只知道风云楼姜帮主的女儿从小就送进了剑修宗门秋水长天阁。
此宗门受过皇封，历代宗主传袭御赐二品真人头衔，跟国师府一向关系密切，算是头等江湖大派。
一年半前姜沫返京代父亲打理帮派，修为如何不清楚，美名传遍了京城，大多数人倒没见过。
今日一见，果然是一顶一的美人。
与寻常美人的娇柔妩媚不同，她高挑的身材挺拔如剑，修身裁剪的艳红嫁衣勾勒出上身凸凹有致的完美线条，高开叉裙摆下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包裹在紧腿剑修长裤下，足下一双深色鹿皮半高跟女修短靴。
眉如柳叶，目若晚星，不施半点粉黛的如玉瓜子脸极尽俏丽之美，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一双薄嘴唇里抿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红艳地仿佛抹了血。
只是那白皙双颊愈发变得晕红羞涩，一双美眸中却映出锐利的目光，显出她很是兴奋的内心。
熊四海暗自打量着起身抱拳，“姜少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句客套话中也带出几分真诚。
老江湖自然都懂得枕旁风的威力，姜沫身着嫁衣而来，虽不知何故万一真是来给自家帮主自荐枕席，以卫帮主对她的喜爱程度，得罪帮主夫人总不是什么好事。
“卫小刀呢？”
姜沫开门见山直呼其名。
熊四海笑道：“我家帮主不在，有事跟在下说也行。”
“好吧。”
俏丽瓜子脸兴奋地愈发红润，姜沫已激动地嘴唇微抖，“那就先杀你。”
不等众人准确理解这话的含义，一点碧绿飞出姜沫眉心，迅急加速划出一条莹莹绿光。
“呀！”
熊四海万没想到姜沫竟是来砸场子的，距离太近已来不及祭出自己的虎啸锏，双手一合周身荡起一团护体魂光。
好歹十年前也是六品好手，这些年忙于俗务声色犬马，修为倒也没落下太多。
只要挡下这一击，以在座众人的修为对付一个女孩子还是轻松的。
熊四海心中怒骂：去你娘的卫小刀，到时候别怪老子不客气！
只是这么一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碧绿光芒撞在护体魂光上只稍稍一阻就破开了防御，熊四海人头落地。
与此同时，惊呼声响成一片，在座八位堂主想起身动手却发现身体完全动不了。
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造了反，竟爬上身来把身体牢牢困在了椅子上。
飞到水晶窗前的绿影嗖地空中兜回，旋风般在屋中转了一圈，又有八个脑袋从或粗或细的脖颈上滚落。
刚刚在屋中出现的风萧萧和古无期相视一眼暗自摇头。
看来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姜沫却蹙起柳叶眉，看向角落里的黑衣女，“姐姐，再杀几个吧，不开心啊。”
门口，赌坊管事噗通跪倒吓哭了。
姜沫缓缓回头，媚然一笑，“金勾赌坊归我了。”
绿影再闪。
管事人头落地。
此夜，铁旗门十二个堂口被剿灭，一百二十二人被杀，无人受伤。
当东方亮起晨曦，一身艳红嫁衣的姜沫回到风云楼，斗笔蘸血描了一遍当年初祖的手书。
“天下风云尽此楼”七个丑字变的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