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的清军守将一看到城外的土丘,便知道对面要挖地道过来。按土丘到城墙的距离估算,怎么着也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只要在这个时间之前,于城内砌好内墙、挖好水塘就行了。到时候不论明军是要直接挖进城还是破坏城墙,自己要破坏对方的计策都来得及。
再说明军就没有运送粗大的木桩到地道里面,这个在城墙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唯一令守城清军不爽的是,明军阵前摆了一排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就正对着城墙的方向。
“将军,他们什么意思啊?几天了,也不开炮,也不爬墙,就在那儿待着空耗粮食?”城墙上一名清军把总朝上司问道。
“这不是在学老鼠打洞吗?”守将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在城里做好应对就是了,谅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要不要去冲一回那个土丘?若是能驱赶开守军,将地道口子堵住,那他们就得全部闷死在里面。”
“冲?冲得动吗?”守将看着那一排火炮有点疑惑。那些炮看上去并不大,既不是虎蹲,也不像佛郎机,尺寸更是比红衣大炮小,形状也很特别:炮后自带炮架,而且跟两个大大的轮子合为一体,看上去就是便于机动的样子。
这些是明军装备的六磅野战炮,用来攻击大城的城墙是很难发挥作用的。但是也不代表守军出城溜达一圈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尤其是装填散弹之后,比虎蹲炮这种东西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强得多。
就这样,攻守双方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尴尬的沉默。
明军炮口指着城墙,但是一发炮弹都没有发射,与此同时也无蚁附攻城之举,甚至于连城墙下的梅花桩都懒得派人去拔掉几根。
清军天天在城墙上看着对方,偶尔放两炮壮壮声势,但是除了给对方送去几枚能重复利用的炮弹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作为。
守城清将打的主意就是,一旦看到明军开始往地道里面运送木桩,那说明已经挖到了城墙根下,接下来对方就是要用木桩支撑墙基然后点燃。那個时候自己这边就需要抓紧时间找出准确的位置,将对方愚蠢的计谋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他看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木桩,反倒是见明军把一堆像是条石一样的东西运了下去。“难不成他们在地道里面还要铺地?这也太奢侈了吧?”荒谬的念头刚刚出现,便被他从脑子里强行抹去。
而郴州府城墙的地下,确实是要用混凝土砖铺上一层。
袁培基的做法跟皇帝建议的一致,首要问题就是保证城墙下爆炸腔体的气密性。这个城墙下的空洞里面,墙壁和地面都是码放得严严实实的预制件,它们之间还用榫卯结构互相固定以防形变。
预制件之间则用泥土塞满缝隙,这个时候用水泥已经来不及了,硬化还要等很久时间,不如就地取材。不仅如此,这个六面体空间除了顶部,其余五面的预制件都用通长铁筋穿孔连接,目的就是尽可能减少这几个面承压时候的变形,从而保证爆炸的力道能够尽量向上。
与此同时工兵班开挖的爆炸腔要尽可能地小,尤其是腔体的进深不能超过城墙基底部位的宽度,否则爆炸的时候气体有可能冲破顶上的土层造成泄漏,达不到最大化破坏城墙的目的。
这一系列工作完成之后,又是一包一包的火药被装在麻袋里面送了进去,看得城墙上的守军是莫名其妙,差点以为是明军放弃了穴攻,要把自己挖出来的地道又亲手填上。
就这样,在苏文光列阵郴州城下的第十一天,随着最后一名工兵将导火索牵出地道口,一切的工作就已准备就绪。
清将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城下的敌人居然后退了大概一百步,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是要撤军的样子。更为奇怪的是前面一排火炮居然还留下了一门,两个炮兵站在旁边,看上去格外突兀。
“这是什么意思?”守城的清军将领莫名其妙,旁边的把总阴阳怪气地讥笑道:“对面可能是想一炮轰塌城墙。就是不知道什么大炮能有如此神威。”
再看对面的炮兵,居然真的在做开炮前的准备工作:用绑麻布的长棍沾水清理炮膛,之后放入火药,然后用长杵将其在底部压实,随后在接近炮膛底部的火门位置插进去一根引线,再接着装药压实捅紧,又加上一个木码,最后才填入一枚实心弹药,随后走到炮后准备点燃引线。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虽然面前这门炮摆明了不可能轰塌城墙,甚至于这个距离打到城墙都难,但清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反倒是一旁的其他清军嬉皮笑脸,还趴在城墙上看热闹。
正当明军炮兵举起点燃的火把,准备往火门处的引线一杵的时候,清将突然感到脚下猛地一震,自己的身躯随即腾空而起,与自己一起在半空漫步的,还有刚才身旁的把总和其他士兵。
紧接着感受到的,是漫天掉落的碎石,这些石屑砖沫像雨点一般击打在自己身上,猛烈的火药味道和浓郁得无法呼吸的烟尘几乎遮蔽了他的五感,当然,听觉除外。
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之后没过多久,也就两个呼吸的时间,清将的身体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了已经成为瓦砾堆的城墙缺口之上。
要是从明军的视角来看,对面的城墙仿佛是被地下伸出的一只巨手击得粉碎。这伴随着惊天动地巨响的一击带起了漫天的烟尘,将这一段城墙笼罩在其中。没有身处爆炸范围内的旁观者只能听到如同下雨一般的碎石掉落的声音。
“地面没有看见火苗,说明燃烧得很充分”,袁培基自言自语道:“这次带来的火药,比以前的质量好上太多了。”
旁边的程熊先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爆炸的方向,好久才回过神来:“这火药也太厉害了,居然连那么厚的城墙都能炸塌!”随后又朝向袁培基说道:“对了,你不是弄水泥混凝土的吗?连火药也懂?”
“唉,陛下说现在缺人,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