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位粗胚只识得银子美人,哪懂什么字画?眼见着额头的汗珠涔涔直下,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皇帝心知后面的“什么时候所作,用的什么笔法,盖了谁的戳,买家都是谁,卖了多少钱,有没有约定赎回”这一套连续技已经用不上了,便直接下了结论。
“陈卿家救驾有功,既身为太子太师,从今日起便留于广州安家,辅导太子读书便是。”
诸臣先是一愣,太子?哪儿来的太子?你那个娃娃才两岁,还在吃奶呢!
倒是一直看热闹的吕大器出列,强忍着脸上的笑意说道:“恭喜陛下,为‘太子’择一良师,可喜可贺啊!”
此时陈邦傅已经瘫软在地,当初还觉得建奴退了,自己进城来怎么也能博个彩头,皇帝大喜之下说不定还能再给自己升个官。结果完全没有想到皇帝如此的不留情面,说卸了自己的兵权就卸了自己的兵权。
随后几道旨意飞速发出:一道直奔平乐,令新兴伯焦琏派兵进驻梧州,暂时接管当地军权;一道去往肇庆,着当地官军严密监视广宁,以防怀集生变;还有一道,则是下给苏文光的。
此刻城门外陈邦傅带来的两千兵马还在等候,自从将军进城入宫面圣就一直没有消息,这些广西兵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在阵中开始聒噪之际,只见城门缓缓打开,大量官军倾泻而出,分左右两路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是要干嘛?老子们是来勤王的!”陈邦傅治军不严,自己又是顽劣纨绔出身,下面的军士也是一般习气,见到自己被围,居然还敢出言不逊。
领军出城的千总正是之前苏文光的麾下程熊,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他在一队亲兵簇拥下径直走到那出言不逊的广西兵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家侯爷勤王有功,圣上龙颜大悦,已将他留于东宫辅佐太子!你们几个看上去胆子也不算小,不知道要什么功劳啊?老子替你们向圣上也请一回功?”
这些老油条哪里还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路拖延行军,说起来是勤王,实际上像踏青,而且是建奴刚被打跑就到了广州,这摆明了是陈侯爷被拿下了!
程千总话音一落,面前阵中立刻鼓噪起来。这些人说白了都是陈邦傅私军,一直跟着侯爷吃香喝辣,打仗什么的不行,但是借着打仗的名头搞银子倒是很行。见主心骨被拿下,一时间乱糟糟的一片,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
出城之前苏文光早就交待了程熊:“若是令行禁止,军纪俨然,则分队入城,至营中点卯分配;若是一听就闹事,直接下了他们的武器,押解至南城外军营,先行看管,随后再分辨甄别是否有可用之人。”
程千总一点不慌,只抬手一挥,围住勤王兵马的官军前列纷纷让开,数门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这群桀骜不驯的玩意儿。
“想闹事是吧?明白给你们说,老子就是阵斩建奴正白旗两个牛录佐领的程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首级还挂在城楼上!你们这些狗屁不如的东西,还敢在老子跟前作乱?”
“诶诶诶,低什么头啊?抬起来,别看老子,看城楼上!”程熊凑近跟前一个广西兵,大量唾沫星子随着满脸横肉的震动喷薄而出:“要拔刀是吧?拔出来老子看看!看看是你的铁片儿硬还是老子的脖子硬!”
四周有围了一圈的火器,城楼上有随风晃荡的头颅,加上程千总这幅身板看上去确实不像是什么善类,这群被围起来的兵卒顿时感到一股寒气袭来,在这冬天的风里显得格外刺骨。
再加上建奴大败此前早就有所耳闻,听这位说起来也不像假的,这群欺软怕硬又不堪作怪的广西兵一下子就变成了乖宝宝。
“将军说笑了,咱们都是忠心为国,护佑天子,如何能当闹事二字?”开始还嬉皮笑脸的老兵油子佝偻着腰说道。
“少他吗废话,都押上!到南门外兵营看管!”程熊哼了一声,“刀剑兵器都丢到前面来!”
“咱们也是大明官军!为何要卸下兵刃?”广西兵中还是有人不服气,一个声音大声说道。
“是不是官军你说了不算,老子说了也不算!陛下说了才算!”程千总眯着眼睛,沉声威胁道:“但若要抗旨不尊,那就不是官不官军的问题了!想要谋逆,尔等大可任意妄为,试一试老子的铁炮!”随后举了个手势,身后的士兵举起火铳对着众人。
这一群可是刚从最惨烈的战场上下来的,浑身的杀气如血腥味一般浓郁。所有人都不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平端火铳,眯眼看着枪口指着的目标。
“当”的一声,有人把腰刀扔在了地上,随即哗啦啦一片,这群看上去胆大包天的兵痞还是分得清好赖活儿,纷纷卸下了自己的兵刃。
“都给老子走!”程熊大手一挥,便领着这些属乌龟的广西兵朝着城外工棚走去。之前筑城用了大量的民伕,现在这些工棚都还没有拆卸,反而加上了哨楼和围栏,充做暂时不便入城军队的临时军营使用。
平心而论,这帮人勤王勤了两个月都还没没走拢,九成的原因是陈邦傅本人。但是他既然被拿下了,此人手下的兵也不敢直接划入军中。万一有两个心怀怨怼之徒想要搞点事情反而不美,只能先行临时安置,待筛选甄别之后才能使用。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中的小事,宫里的注意力在处理完陈邦傅之后就完全没有放到这种地方。现在封赏完毕,朱由榔最急切的两件事就是银子,以及尽快收复广东境内降清的州县。而更为重要的整军操练和采购火器,没了银子都是一句空谈。
要想持续性地搜刮银子,除了正常的赋税以外,就是尽快扩大水泥工坊的生产规模和售卖渠道。这件事的重中之重便是先借着坚城之威,再马上弄一栋标志性建筑出来,毕竟城墙再厚,那些个地主老财们既不会、也不敢想到拿去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