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歪门邪道,宋应星自然是不信的。吕大器虽然也算传统文人,但“子不语怪力乱神”,加上亲眼所见水泥发挥的威力,对这些玩意儿也是嗤之以鼻。
于是明清双方又在城头上对轰了一天。城墙又一次新增了十来处破损,而清军的红衣大炮因为主官下令连续射击,来不及冷却,还炸膛了两门。
“此子妖术颇为高深啊”,傍晚双方鸣金收兵,中军帐中,沈志祥说道:“请来高僧做法,居然还不能压制,反倒还横遭反噬。”
“伪帝竟然如此丧尽天良”,孔有德在世界观被动摇后也说道:“城中不知多少妇女惨遭屠戮,才能行此阵法。”
“王爷不必担心,下官已令怀圣寺的僧人夜间不歇,通宵做法,明日当能见成效。”
第二天清军众人一起来到阵前,果然见到了“成效”。
破损的部位又一次消失无踪。不仅如此,城墙正中,还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白色“镇”字。
“镇?这是何意?”孔有德诧道。
沈志祥沉吟片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莫非是安土神咒?”
“那是何物?”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各安方位,搜捕邪精。护法神王,元亨利贞”,沈志祥惊道:“以前见别人做法事,请的老道说过这一句。如此说来,那便麻烦了!”
至于这些无端联想,朱由榔是完全没想到那么多。昨天安排工匠又一次抢修的时候,之前断龙石的恶趣味又来了,于是便命人多备了几桶石灰浆,拿长柄刷子在城墙上写了个故弄玄虚的大字。
吓到你就赚,吓不到也不亏。
但是在续顺公的嘴里,这下问题升级成了佛道之争,言语渲染之下,大有一番神仙打架的氛围。
一旁的尚可喜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甭管他是佛是道,我之前曾说过,在西郊也列兵布阵。那边的城墙斥候去看过,与通常无二。也不一定非要在此地空耗。”
于是三顺王达成了一致意见:主攻方向改为西城墙。
若要西城列阵,就得面对一个最开始就想到的大问题:珠江在广州府城西南角拐角北上,河道与西城墙平行,中间有大概五里的距离。如今明军屯了水师于此处,要是在这里扎营,会被明军水师与城内守军两相夹击。
“得先造船,才能驱逐对方水师,占据河道啊”,孔有德也是犯了难。自己领军从北地而来,手下兵将数万,重炮若干,唯一缺的,就是船只。
现在临时造船不是不行,就是时间拖得太久。这海量的兵马吃喝拉撒,每一天消耗的银两粮秣都多得吓人。
“或可招募海盗”,沈志祥忽然说道。
“海盗?”
“正是”,沈志祥点点头:“此地临海,海边盗匪众多。我大军压境将成不世之功,对此等宵小恐吓利诱一番,想必能成。若是他们作战不力,或是阳奉阴违......”
“破城之后,也可许他们进城......”他停顿了一下,眼角露出一丝阴鸷的目光,低声道:“三天不封刀即可。”
百姓的苦难从来都不是这些贵人军头考虑的范围,孔有德毫不迟疑:“那便与他们联系,尽快前来一叙!”
第二日,一名粗手短脚的矮壮汉子到了清军营中,见到帐内坐着的几位王爷,纳头便拜。
尚可喜见这人贼眉鼠眼,动作虽是恭敬,两粒眼珠子却一刻不停滴溜溜地乱转,就心声厌恶之感,于是抢先问道:“你是何人?”
“小的叫林三,原是本地疍民,为了讨口饭吃,凑了些船只,在海上做些无本生意。”
说得挺委婉,其实就是海盗,就是不知道实力如何。尚可喜又问道:“有多少船?铳炮可有备齐?”
“船只不多,也就二三百的样子,铳炮倒是颇有一些”,这海盗头目话里话外,就是一副坐地起价的态度。
“我听说那伪明此前招募了四姓海盗,你可认识?”
“回贵人的话”,这人一听这个名字就咬牙切齿:“这些人此前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自从投了那明......伪明皇帝,就摆出一副官军的架势,反倒与我多次冲突。”
“可能击败?”
“若是以往,当在伯仲之间”,没想到这大字不识的贱民居然还拽了个文:“不过自从他们投了那伪明,实力当不如以前。”
“投了官军还不能打了?”沈志祥有点诧异:“此话怎讲?”
林三回道:“以前是为了自家讨生活,自然全力。如今凡事都要听令那水师总兵管制,还被掺沙子打乱,做事自然束手束脚。再加上我听说,那广州城里的皇帝没给他们发齐粮饷,如何能打?”
“若是让你迎珠江而上,到府城西面河道,能否办到?”
“这个嘛......”林三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嘿嘿一笑:“不瞒几位贵人,此前东莞有乱民起事,那领头的也来找过我。我觉得没啥前途,便拒绝了他。”
这哪是拒绝了别人,这是坐地起价,在座的都是老江湖,如何能听不出他东拉西扯的意思?
孔有德怒道:“尔等若要待价而沽,怕是找错了人!”
林三不慌不忙:“贵人莫急,要我说,不要银子都行。只要......”说着停顿了一下,眼里尽是残忍的神色:“天军若是破了那广州城,允我等进城戏耍一番就成。”
此言一出,在座的三王与屯泰等人对视了一下,都心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或许可用。
于是孔有德说道:“可。但本王有言在先,若是作战不力,诳论金银财宝,怕是你项上人头都得仔细仔细!”
不得不说这海盗心理素质奇好,只是磕头谢道:“请王爷放心,小的必不负所托!”
待林三走后,尚可喜皱着眉头发问:“这等奸邪之徒,如何能用?”
沈志祥笑道:“王爷莫急,不奸不邪,那还没法用了!依下官所见,此等乱民贼子,只要许以承诺,怕是比那伪明官军还能多点用处!”
孔有德也赞同道:“如今临时打造船只已是来不及,不如让他们试一试,反正又不要咱们多花银子。若是败了,再想法子就是。本王倒是觉得,广州城这花花世界,能让他们入城劫掠一番,怕是要拼了老命吧?”说完便哈哈大笑。
笑到一半,尚可喜却道:“那东莞暴民作乱,也该去一支偏师先行维持一下了,否则佟养甲那边......”
此言一出,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