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天,广州城里又出现一番奇景。皇帝驾马急奔,身后紧跟三五臣子,数十名亲军骑士护佑四周,大张旗鼓地从城东跑到城南。
吕大器时年四十九岁,按这个年代的标准已经算是老年人了,也紧握缰绳,丝毫不肯落下。虽然不知道这陛下在搞什么,但一起相处了些时日,他知道肯定是要紧之事。
到了城南,远远就看见一片工坊,烟囱里还冒着黑烟。朱由榔径直向前,到了一处工坊门口才勒马下来,步履未停,直接问道:“存放瓷土的仓库在哪里?”
郑安赶忙上前带路,自己是本地人,又在营缮司,对此处相当熟悉,便一边招呼卫士隔开工坊匠人,一边径直朝仓库的位置走去。
朱由榔走进仓库,只见里面用来烧制瓷器的胚土堆积如山,上前抓了一把,放在手心细细揉搓。
“陛下这是?”吕大器看不懂,便开口问道。
“这土还行,有点红”,朱由榔没有答话,自言自语道:“应该能用。”
彭燿郑安等人更是摸不着头脑:“陛下可是要做瓷器?”
不是你们能动动脑子吗?这个时候做瓷器卖给谁?多尔衮吗?朱由榔忍住吐槽的欲望,说道:“以此土加上石灰,放窑中烧制,随后研磨成粉,最后兑水,就跟石头一样硬。”
土质偏红,说明含铁量高,很适合烧水泥,只要再找点石灰,就能做最简单的水泥了。
按道理烧水泥需要黏土、石灰和石膏,但是其中石膏加不加都行,那玩意儿是调整凝固速度的。有了其余两种材料,用农村的土窑都能烧出来。
烧出来的成品叫做人工火山灰水泥,算是经济不发达时期的一种代水泥产品。
做法也极其简单,什么“砖瓦陶器破碎碾细”之类的流程统统不需要,直接把石灰和黏土放在窑里烧就行。然后拿出来磨碎,再掺沙加水拌和即可。
按二十一世纪标准,这样造出来妥妥的假冒伪劣产品,硬化地面怕是都嫌差。但是放在现在,作为一名土木老哥,自然知道这东西造出来能有多大作用。
“陛下说笑了”,吕大器虽然看出皇帝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泥巴烧干兑水怎么可能跟石头一样硬?
朱由榔回了一句试试便知,随后唤来一名卫士:“你去通知知府,安排衙役和丁壮过来,顺便拉几车石灰。”
“朕要征用这片工坊!”
卫士拱手而去,皇帝见几位臣子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得耐心解释道:“此物名为水泥,掺沙兑水即可使用,极为便捷。待干后便坚硬如石,若是注入毛石缝隙,也能起到粘合的作用。”
“陛下的意思”,郑安问道:“岂不是跟混了糯米汁的灰泥一般?”
朱由榔点点头:“对,但成本低上数倍,硬度高上数倍。硬化之后,比烧制出的砖块还硬。更关键的是,用这个可以直接以毛石堆垒,缝隙注满即可。不像之前那样,还要将毛石整修成清条石,才能用糯米汁粘接砌筑。”
一边解释,他一边暗暗心算时间:做实验三天,搬运石材加制备水泥五天,浇筑三天,十一二天即可完成,还有三四天的剩余。至于刚浇筑完毕没有达到完全强度......李成栋又不是神仙,他怎么知道城墙薄弱点在哪?
烧制过程相当顺利,知府大人甚至把药局防疫和给尸体消毒的石灰都给运了过来。平时衙役在工坊维持秩序,丁壮则一人拿个榔头在那敲水泥毛坯,一时间弄得烟尘四起。
其他还好,就是朱由榔看到敲毛坯的榔头总想到自己的名字,感觉额头隐隐作痛,不由得腹诽了一把洪武大帝。
第三天众人又到了工坊。前一日郑安已按照皇帝的要求,将一份水泥、三份沙子,中间掺杂些竹筋,兑水拌好,用个盆子盛着放在太阳下晒。正好最近天气好,晒了两天就差不多有些硬度了。
朱由榔还专门带上了张同敞。这中书舍人像是心存武学一般,对皇帝的新玩意一点不信,非要来试试刀。
“等一下,先换把刀。”
见张同敞拔刀就要朝硬化的水泥坨子劈去,朱由榔赶忙阻止:“你那刀贵,换把便宜点的,崩了不心疼。”
见皇帝说得胸有成竹,张同敞用刀背在水泥上用力一磕。
只听得“叮”的一声,水泥表面现了一道白色痕迹,但没有破损。
“有点意思”,儒雅文人张舍人左右手呸了口唾沫,握紧刀把,全力再劈了一记。
这下磕出了一道浅坑,但握刀的手也震得发麻。
“这真是窑灰兑水做出来的?”不光是张同敞,一旁的吕阁部等人也看得愣神。
“是的。”
“那这玩意儿拿来修城墙,只要不是红衣大炮,都能防得住!”
皇帝笑了:“不,红衣大炮,也防得住。”
开玩笑,这没有加上级配的碎石,里面还是放的竹筋,都能有如此硬度。要是改成钢筋,加入碎石,那除了炸药,这个世纪的武器基本上拿它没办法。
就是造起来太麻烦了点,以后还要增设石灰坊,磨料还要修建水车,不然补城墙是没问题,造城墙那是想都别想。
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朱由榔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哀伤。
这都当皇帝了,还是逃不掉要打灰啊?这难道就是宿命?
不过剩下的事情就跟自己没啥关系了,交待好工序工艺,只等着城墙修好就行。
就只动嘴不动手这一点来说,皇帝起码相当于个项目经理。如此一来皇帝陛下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许多,便准备起驾回宫。
刚到宫里,便有奏疏报了上来。
“探子在增城方向发现小股人马?”
增城离广州也就一百来里地,朱由榔有点慌,那时间不是算错了?这样一来,时间就不够了啊。
吕大器见状,沉吟片刻道:“陛下稍安,或许不是建奴兵马。就算是,之前的时间计算没有问题,有可能是打头的前锋而已。”
“无论如何”,朱由榔拍了一下面前的案板:“先锁城,只许进不许出,以防城内奸细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