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有些懵。
有这么问的吗?真不是个人。
“具体就不清楚了。怎么又停了,赶紧走,家属要在场。”
孙少杰带着少平和晓霞赶到医院的时候,李登云已经在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开会。
冯世宽也要来,被李登云阻止了。
已经问了情况,并不严重,而且似乎责任还在向前一方,那就更没必要兴师动众。难道非要让人看笑话不成?
他李登云可没有这个习惯。
“情况不严重。俄是父亲,不得不去。你们继续开会,俄去看看就回。”
既然涉及到田润叶,事情就不合适闹大。否则,李家、田家都不好看。
更何况,道理还不在自己一方。
虽然这一点通常来说对他并不是特别重要,但对上田福军,若是不占理还不讲道理,不好使不说,还徒惹人笑。
李登云已经后悔,在孩子的教育上有些疏忽了。子不类父,徒自枉然。
“李叔。”
“李叔。”
田晓霞和孙少杰一起喊人。
少平已经跑去找大哥了。这时的二哥没眼看,根本不像他。
少年不明白二哥为何如此。
索性眼不见为净。
“李叔,听说是俄大哥和向前……这是怎么搞的,八竿子打不着啊也……”
这不就打着了嘛。
李登云叹气,“唉,是向前。喝多了酒,似乎是冲撞了润叶……”
似乎?少杰暗笑。这就是李登云。
“噢……原来如此!酒能乱性,根本就不是好东西。那,严重吗?”
夹枪带棒,你做个人吧。
“没事。”李登云无奈道。
“那俄先去看看。”孙少杰指了指病房,“跌打无小事,还是谨慎些好。其它不行,跌打损伤俄还是懂一些的……”
李向前确实没事。
孙少安那一拳正捣在他肩膀上,倒地时受了些震荡,加上又喝多了酒,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就是摔得有些狠。
似乎是伤到了腰,有地方肿了。
电影院那块地上,可全是青石板……
孙少杰稍微检查了一下,确实不严重。他对这个行当还是熟悉的。
人在部队,训练起来有个跌打损伤是常事。久病成医,早就出师了。
“婶子,”他喊身旁的刘志英。
“您知道俄以前是部队上的人,懂一些这个。向前骨节受了振动,还有些挫伤,若是你信得过,俄试试?”
刘志英不愿意。
她是医院院长。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儿子,还用得着别人治?
再说,她心里还窝着火呢。
“得,算俄没说。”
孙少杰从包里摸出一瓶药水,“对软组织挫伤有奇效,一般不过夜。”
“让他治。”
李登云从旁发话,坚定不移。刘志英无奈,侧身让开了位置。
孙少杰去卫生间洗了手。
回来后撩开李向前盖着的被子,再次摸索了一下脊椎,然后慢慢让李向前侧卧,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随后猛地就是一震,紧接着一掰,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吧”,李向前“啊”的一声大叫猛地坐起,人也就清醒了。
一圈人,包括医生都是啧啧称奇。
这就行了?也太快了吧!
“差不多了,抹上药水,三天后就能出院。绝对活蹦乱跳。”
他还说多了呢。其实现在就能走人。
“孙少杰?怎么是你?俄怎么了?”
“怎不能是我?你喝多了酒,一脑袋撞石板上了。你说你,大白天酗酒,这得让你父母多担心!已经二十大几的人了,一点也不知道为老人家着想……”
孙少杰开启唠叨模式,顺势展开了思想教育,手上还动作不停,不大一会儿功夫,连肩膀上都给抹上了药水。
李向前“哎,哎,哎……”可就是身不由己,根本没办阻止。
不但不能阻止,而且尽管感情上强烈不愿,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做着身体配合,像面条似的被孙少杰揉来揉去。
李登云眼神微缩,看得直叹气。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这孙少杰外表玩世不恭,内里严谨刚直,看似遵守规则,实则藐视一切。
偏他手上还有不弱的功夫。
就向前那体重,抗拒着还能被他面条似的摆弄,根本就不是“有力气”能解释得通的。必是有特殊手段。
跟他一比,向前就是个傻的。
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向前若是继续纠缠润叶,以后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石圪节那穷山圪崂,怎出了这么个怪物。
唉,李登云再三叹了口气。
这孙少杰就不说了,就是跟孙少安那个庄稼汉比起来,向前也大大不如。
其它不讲,只看这兄弟两人在会议上的表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李登云在黄原工作了太长时间。
他早已深刻的认识到,这块跟阳光一样色泽的黄土地上养育出来的人,尽管穿戴土俗,文化粗浅,但精人能人如同天上的星星,数不胜数。
在这个特别的世界里,自有另一种复杂,自有另一种智慧,自有另一种哲学的深奥,另一种行为的伟大!
这里既不乏呆憨鲁莽之徒,也养育了许多了不起的天才之辈;在这全世界豆数得着的厚实土壤上,既长出大量平凡的小草,也长出不少栋梁之材……
就连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也是从这块土地上走出去的哩。
孙少杰还没有停嘴,仍然在那里絮絮叨叨。
“向前啊,不是我说你,你还说我是你朋友来着,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吗?亏我还救过你一回。”
李登云微愣。
孙少杰救过向前?什么时候?怎没听向前说过?
“你根本不承认俄是你朋友?”
“这是怎么说的?”
“你说‘对朋友两字要求严苛’,要‘预留进步空间’,可你明明对卖洋芋的老汉那么的亲热,对他们你都称‘俄’,单单对俄讲‘我’,根本就没当俄是自己人……”
孙少杰一愣,这也不傻啊。
“你怪不着我啊。”
“看!看……你又是这样!”
孙少杰笑了,“好好,算俄不对。可你也不够朋友啊,尤其还不讲信誉,说话不算话!你答应过俄不再骚扰润叶姐,可你是怎么做的?”
“他根本就不是你婆姨!”
“俄没说过她是啊?你仔细想想……都是你自己瞎猜的,能怪俄吗?”
“你!你你……”李向前气结。
“看,你没话说了吧。
润叶姐是俄大哥的对象,是俄们孙家儿媳妇,所以俄也不算蒙你不是?”
“你!你你……”
“怎?又想发脾气?”孙少杰苦口婆心,“向前,你已经大了,应该明白,不是谁都像爱你的父母那样迁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