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杰对小院异常的满意。
无论位置,还是小院本身,包括布局,都非常符合他的需要。
从汽车站出发,过去自行车修理部、林业站,从一小片榆杨槐腊为主的杂树林进穿过,就到了小院。
小院有农村普通住宅两个那么大。院内种有四棵树,一棵香椿,一棵桑树,另外两棵全是枣树。
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小院的西南角位置,竟还有一口很少见的水井。
这之外,除过一个小厨房,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了。
住的地方是四孔石窑洞。
中间一个窑洞里有一对沙发,一张茶几,一个大些的餐桌和几个配套的凳子,看样子以前是作为客厅使用的。
窑中有一个铸铁煤炉,连接着铁皮管道通向窑外。其余地方都是空的。
旁边两个窑里面全部盘有火炕,应是被前主人当做起居室用,看情形好似不久之前还在住人,并没有太多尘土。
最右边那个以前好像是储藏室,堆放杂物用的。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
孙少杰前时曾来过这里。
但这次仍然又连着转了两趟,欣赏的同时也规划使用布局,准备当做他在黄原上第一个自己的家来精心布置。
几圈子转下来,再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孙少杰觉得,就冲这个小院,他都可以为李建国鞠躬尽瘁了。
小院比田福军那个还大一些。
也就是说,除了位置偏向城郊,没有在大院那里,小院本身已经跟田家不差啥了。他这快要比得上原西县主任的待遇水准,不能不说没有怪异。
如此一个院子,为何能留给他?
孙少杰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他有一个好习惯,弄不清楚就先放放,着眼当下,享受眼前就好了。
时间会给答案。
没有问题最好,两相便利。
如果有问题,早晚会爆发出来。
到时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水来土掩就好。
接下来两三天,孙少杰没有再回石圪节。他在县城住了下来。
集中精力,努力的布置他的小院。
重新打扫全部窑洞和整个小院,修整门窗桌椅,燃起煤炉、火炕去除湿气,添置锅碗瓢盆、炕席被褥、生活用品,订制工具,补充家具……
待一切搞定之后,划出半个院子的空地深翻,除新开出一个方形垃圾坑处理生活垃圾外,其余地方准备先晾晒几日,然后混合草木灰再次深翻,而后打算全部整理成菜畦。
冬天来临之前,至少还来得及收获一季萝卜白菜,之后可以续种上豌豆和蚕豆。那样,豌豆苗可以吃到来年。
华夏人深入骨髓的属性,换了一个世界都没有消失。可谓根深蒂固。
一切整理停当。
小厨房对面位置空着,看着似乎有些不搭。同样位置,田福军家里修了一个花坛。孙少杰摸着下巴思考,趁着还有时间,是不是可以搭个凉亭什么的。
正这时,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看着大变活人一般,袅袅婷婷,俏生生立在眼前的田润叶,孙少杰大为惊奇。
“怎找到这里的?”
“来县城几天都不去找俄,偷偷摸摸……”润叶姑娘嘟嘟囔囔的。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呀。
“你要理解。俄这是在潜心研究种植技术,开发庭院经济新模式,支援新农村建设……”编不下去了。
“对了,如此机密重地,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老实交代吧。”
“呵……”田润叶不屑,“不务正业都让你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也没谁了。”
接着开始借题发挥,“孙二娃,请问你多大了?好好的院子让你给弄成这样,快跟徐大爷那个老干部看齐了。”
“你看不起老干部?徐大爷若是知道,可能会有意见。”
“打小报告?孩子行为,没前途。”
田润叶进窑里四下看了一圈儿,皱眉道:“怎一点没有家的味道?整整齐齐,看着跟办公室似的。”
“俄是军人……”
“以前。”
“这叫井井有条,极简主义。”
“一张一弛。
家就是家,要有生活的味道。”
“好吧,随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拿来……”
“甚?”
“钥匙。”
没办法,摸出钥匙递过去,突地又收回,“俄想了想,还是想做回自己……”
田润叶愕然,有些小愤怒。
“孙二娃,你想怎的?”
孙少杰不理她。
“怎找到这里的?你还没说呢。”
“重要吗?”
“算了。”
“是晓霞告诉俄的。”
“她?”
长了招风耳的田千里吗?
竟这么大神通。
孙少杰彻底有些想不通了。
“你是不是去过家具厂?”
“啊,去过呀,订了两个工具台、几个书架和置物货架。”
“县高有个学生,他父亲是那里的门市主任,你去那天他正好也在……”
孙少杰了然。
“啧啧,你现在可是县高中名人。
‘最好哥哥’,呵!大名鼎鼎的嘞……”
果然,这人啊,就不能太出名。
“竟还请那么多人吃饭。
‘今天不是调解,不是评判,更不是道歉’、‘俄不能说打人就不对’、‘俄也更不能说动手就好’……
好能说!道理全是你的。
话也说了,事也办了,群众也争取了,看着似乎还很公平……美化打架目的!拉偏架!欺负人!”
田润叶尤自喋喋不休,极尽讽刺。
不愧是当老师的,眼里还真是不揉沙子,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孙少杰有些脸红。
但同时也明白,自己是得罪她了,捅了马蜂窝。再好脾气的女人,恼起来也不好惹。他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同样。
听着田润叶如数家珍,好似身临其境,如在现场一般,孙少杰还明白了另外一个道理——群众里面有坏人。
身边这是出了“叛徒”。具体是谁?不言而喻。根本就不用猜。
看来,得罪的女人还不是一个。
不过,他虽气不壮,但理直。
他是有些欺负顾养民了。
可那又怎样?他顾养民又不是自己弟弟。帮亲不帮理,这是传统美德。
“急甚哩,俄还要收拾那俩小子呢,这不是还没腾出手嘛。”
孙少杰反守为攻,“怎说话夹枪带棒哩,还满是酸味儿。润叶姐,这有些不像你的为人啊?”
润叶脸有些发烧。
她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可谁让他孙二娃得罪自己了呢。
再说,自己也是有道理的。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孙少杰认真想了想。
“好像没有啊?”
“俄问你,润生算不算你弟弟?”
少杰:“……”
糟糕!她还真的是兴师问罪来的。
“那个……”
“你就编吧,继续编!”
“俄有罪。俄悔过。俄认罚。”
孙少杰低头,沉痛承认错误。
“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知道!知道……你就放心把润生交给俄,保证让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田润叶无语,当家长的矛盾心理一霎时涌上心头,但终还是忍下了。
“你怎这时来这里,没课?”
润叶这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突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少平说,你哥好像被叫去公社做检讨了,你回去看看呗……”
孙少杰皱眉,“没说啥事儿?”
“好像是饲料地的事……”
啊哦,有些疏忽了。
这田福堂做事还真是没有底限。
随即他又有些释然。
“你莫担心。大哥又不是泥捏的。今非昔比,小风小浪的,不算啥。”
“真的?”
“必须真的。少平呢?”
“他本要过来,被俄给撵走了。”
田润叶絮絮叨叨,“少平他被选入了学校宣传队,今天要下乡,金波、晓霞……就是没润生。”
扶弟魔?这是要变身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