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汗的亲兵已经包围了营帐,成格尔手按腰刀,护在俺答汗身边,萧芹的几个心腹手下也围在萧芹的身边。
萧芹苦笑道:“大汗,你我合作多年,今日就为了一个萧风,竟然要闹到如此地步吗?”
俺答汗摇摇头:“萧先生,你知道我一向对你很尊敬的。今天不是萧风的事,而是你要阻挡互市和谈。
数日鏖战,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这次大明军队拦不住我们离开,但再想像以前那样随意劫掠,已经很难了。
多年征战,草原也需要休养生息,这是我蒙古各部的一次绝佳机会,还请萧先生不要故意破坏。”
萧芹淡淡的说道:“如果我不给萧风拔毒,你待如何,要杀了我吗?”
俺答汗一瞬间确实起了杀心,但他是极聪明的人,立刻意识到,此时就和萧芹翻脸,绝不是好的选择。
一方面鞑靼军队尚未脱离险境,即使向外冲杀,也仍需要萧芹的谋划能力;另一方面萧芹功夫极高,此时离得这么近,真动起手来,自己也有危险。
最关键的是,和谈尚未成功,若是自己内部先内讧起来,大明方面必然会觉得有机可乘,搞不好会趁机压价!
所以俺答汗叹了口气:“萧先生说哪里话?你我二人多年相交,彼此尊敬,岂会到那一步?先生既然坚决不肯,也只能罢了。”
他转向胡宗宪:“贵使,你说的其他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只要能在今日签订互市合约,我们立刻退兵,沿途绝不会伤害一人。
至于萧真人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无能为力。还望贵使以大局为重,莫为了萧风一人,让百姓受难,生灵涂炭啊。”
胡宗宪的三角眼里喷着怒火,心里却一片悲凉。果然,萧风都猜中了。从头到尾,一步不差。
在建议由仇鸾和胡宗宪担任正、副使者后,萧风就再三叮嘱过嘉靖:
议和为重,不要过于纠结自己的事,萧芹是不会同意的,他巴不得破坏和谈。而越是如此,我们就越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胡宗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如此,那就签吧,我想你们也不敢再等两天了。
还有,萧公子的绣春刀我要带回去,那是他先父的遗物!”
俺答汗满口答应,立刻让人取出绣春刀来,并和胡宗宪即刻拟好了请罪表,以及互市条约草案。
俺答汗先按了手印和汗印,胡宗宪也按了手印,他身上却不会带着朝廷的印玺,因此要把东西拿回京城去用印。
萧芹眼见大势已去,和谈已无法阻止,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带着自己的心腹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他知道,只要一离开大明的关卡后,自己和俺答汗恐怕就要分道扬镳了,这辆战车至少在短期内,不会再为他冲锋陷阵,沾染鲜血了。
他得另外找一辆了,好在,他一直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一辆战车之上。
第二天早上,胡宗宪带着用好印的条约,以及嘉靖皇帝御笔批示的请罪表附件,交给了俺答汗,双方的和谈宣告成功。
嘉靖在俺答汗的请罪表上酣畅淋漓地臭骂了俺答汗一顿,狠狠的出了口气。对此俺答汗毫不在意,坦然接受。
你们汉人在乎的就是那点面子而已,我在乎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骂两句不疼不痒的,怕个屁啊。
鞑靼人拔营起兵了。丁汝夔对俺答汗的保证并不放心,让戚继光领着一万骑兵远远的跟着他们,看他们有何异动,一定要跟到古北口之外,然后在古北口重新加固防线!
嘉靖对萧风的毒未解之事,按萧风的意思严格保密,除了要去议和谈条件的仇鸾、胡宗宪外,其他朝臣都不知道真相。
刘彤是因为阴差阳错地认识井御医,才从那个每个嘴都不严的家伙那里得知真相,戚继光没有这种级别的朋友,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因此戚继光虽对萧风是否完全康复有点不放心,但还是以军人的本性,接受了命令,带兵奔古北口去了。
随着议和消息的传开,京城百姓不由自主地涌上城头,没能进城,藏在四处的百姓们也都跑了出来,怒骂着“欢送”鞑靼骑兵。
鞑靼骑兵相当能忍,反正百姓们的欢送也是一片嘈杂,听不清到底问候些什么,只是埋头行军。
他们的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这次出来时有三万铁骑,等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万二三,若不是大汗在最后时刻达成了互市这样的大事,可算得上是损兵折将,一无所获。
俺答汗更是在心里捏了把冷汗,他是无论如何不想打下去了,为此不惜和萧芹翻脸。如果他最后连一万人都带不回去,那等着他的,很可能是各部族的叛乱。
到那时,萧芹会不会站在他这边,可是难说得很。俺答汗心知肚明,萧芹一定会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如果叛乱者势头更好,萧芹十有八九会去跟对方谈合作,反过头来给自己来个两肋插刀。
萧府里,此刻比城外还热闹。因为萧风大宴宾客,三十多位客人,加上府里的人,尤其是那群孩子很占地方,十张大桌,座无虚席。
安青月也来了,右臂上吊着布带,显然受伤不轻。不过萧风告诉她,一定要来,没她在不开席。
安青月精神状态倒是很好,左手还拎着绣春刀:“这是战捕头拿过来的,让我交给你。同时让我给你带句话。”
萧风微笑着接过绣春刀,走回屋里,恭恭敬敬地摆在了刀架上,回头看着跟进来的安青月:“什么话?”
“鞑靼营中的那位萧先生,武功深不可测,但他的内功路数,和那晚上我俩遇到的,往城外射箭的人极其相似。”
萧风眼睛一亮,他原本已经猜得差不多的事儿,加上战飞云提供的这个信息,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了。
然后他苦笑一下,只可惜,自己没法亲手破解这件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告诉安青月。
“去查京城里卖药的那个人吧,他的药有时叫金曼陀,有时叫极乐丹,很多达官贵人都买过。
记住查到后,要抓捕时一定要多带人手,尤其要带上战飞云,还有锦衣卫,能带多少带多少。
他就是那晚上向城外射箭的人,功夫你是领教了的。你请不动的,就让郭鋆去请旨。”
安青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情况?这就破案了?你现在连测字都不用了吗?
萧风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收起笑容,静静的看着她。
“你应该还有事要问我才对。”
安青月点点头,她一直不敢问,其实是怕得到确定的答案。
“张无心师兄,他……他怎么样了?”
萧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安青月心领神会,用左手提起笔来,刚要写字,萧风一把按住她的手。
“张无心还不是你什么人呢,就算是,那是他自己的性命,你未必能替他问。”
这个提醒是很必要的,萧风之前就发现,天书测字,在测到人命之事时,限制得最厉害。
别说安青月和张无心之间只是有点暧昧,就是真的成了夫妻,测对方性命都未必能行。
可能父母兄弟之间,测对方性命之事,都未必可行。可见人命关天,不是空口说说的,冥冥中自由定数。
安青月咬紧牙关,苹果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地想啊想,最后终于想通了,提笔写下一个大字:“婚”!
“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嫁人成婚?这是我自己的事!”
漂亮啊!!!萧风差一点就要给安青月鼓掌叫好了!
实话说萧风刚才都没想到还可以这么问的,他替安青月想了好几种问问题的方式,但绝对都没有这个好!
安青月显然是在心中发了誓,非张无心不嫁的。
那她测是否能嫁人成婚,虽然测的绝对是自己的事,其实等于测的就是张无心是否还活着,是否能平安归来!
萧风不再废话,拿起这张纸,盯着上面的“婚”字,他感觉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聚精会神,倾尽全力,就连强行测字那次,都比不上!
外面张天赐正在安排众位客人入席,因为人多,所以没有用萧府的厨房,而是从醉仙楼里做好后,用马车将食盒送到萧府。
兰爹兰娘流水般地送上来美味佳肴,孩子们在席间蹦蹦跳跳,吵吵闹闹,不时夹杂着老道的呵斥声,和大姐头小冬的威胁声。
房间里却静得犹如世外空山,仿佛那些喧闹都离得很远很远,隔着一层薄雾一般。
直到萧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婚字,左女右昏,只看其表,就有女子昏聩之意,你即使能嫁人成婚,也会被人认为是傻事。
但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