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
武昌府的治所,同时也是湖广布政司的驻地。
城东,凤凰山。
山顶上,有一片建筑群落。
凤凰山,是武昌城内最为著名的一处风景秀丽之地。站在山顶上,北可见长江的滚滚之水,远远可以望到汉江汇入的湍湍急流;向南,则可俯瞰整个沙湖。
但是,自从镇夜司将镇所放到此地后,整片山就都被封锁了。
凤凰山,就成为镇夜司湖广镇所的驻地。
自从镇夜司到来之后,凤凰山上,就常常有古怪的事情发生。
天长日久,整座凤凰山便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一处凶地,再也没人敢到这里来闲逛了。
夜幕降临。
凤凰山山顶,镇所内,某处四面密封、没有窗户的房间。
房间内外,贴了大量黄色的道符。
门头上,甚至还悬着一把金钱剑。
这一切,都预示着这座房间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时。
房门被推开,一只红色的灯笼从门外伸了进来,将整个房间照满了红光。
红灯笼后,跟着三个人,举步而入。
为首的,正是身穿暗金色锦衣的冷雨霏。
她左手边,是许夜。
站在她右手边,背着长刀、手提灯笼的,正是娇娇。
一进入房间,许夜便感到一股极重的阴气袭来,令人极为不安。
房间并不算小,四面的墙壁粉刷得很白,地板铺着大块的方石,很是坚固。
然而,整个房间里,却十分空旷。
几乎什么都没有。
唯独在房间的中央,有两条条凳、支起来一张木板,上面躺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白布将尸体几乎完全蒙住了,只在朝向他们这边,露出一双娇小秀气的脚。
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看到眼前这一幕,许夜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你们镇夜司,就是在深更半夜、来这种地方砍头的?”
冷雨霏依然面容清冷,道:“在砍你头之前,我需要你先帮我个忙。”
听听,这说的这叫人话吗?
我都要被砍头了,为什么还要帮你?
许夜当即板起脸道:“不帮。除非你免了我的罪……我本来也没罪啊?反正不帮,不可能。”
冷雨霏语气平静地道:“不帮,你今晚就留下陪她睡。”
许夜望着那双鲜红的绣花鞋,心中顿时打了个突。
一进入房间,许夜便已感到各种不适;看到这双绣花鞋,更是心里发毛。
许夜皱了皱鼻子,道:“要我做什么?”
冷雨霏没有说话,娇娇却已经提着灯笼举步上前,伸出手去,一把掀开了尸体身上盖的白布。
“吼——”
娇娇一掀开白布,下面立刻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夜幕密室,本来安静到了极点,几乎落针可闻。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许夜差点跳了起来。
这白布下盖的尸体,竟然他妈是个“活的”!
然而,它偏偏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很快,许夜便明白过来原因了。
躺在架子板上的,是一具女尸。
女尸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尸变。
脸色铁青,眼圈发黑,双目凶恶,虎齿外露,连惨青色的指甲都已经长长了,变得十分尖锐。
她双目圆整,张嘴嘶吼着,但身体各处,除了十根手指,没有任何一处能动一下。
她的眉心、心口、丹田、手腕、脚腕上,各顶着一颗漆黑的长钉,将她牢牢得钉在木板上。
看到这七颗钉子,许夜立刻想到——
棺材钉。
民间传说,棺材钉是镇压凶鬼的灵物。
七颗,已是棺材钉的极数,只有在对付最穷凶极恶的恶灵时,才需要用到七颗棺材钉。
这具女尸,恐怕不简单啊!
冷雨霏扭头看向许夜,说道:“我需要知道她的姓名、籍贯、年龄、死亡时间等等信息,越详细越好。最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冷雨霏顿了顿,格外强调道:“我需要知道她的死亡原因。”
许夜望着冷雨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一句话说完,冷雨霏也双目瞬也不瞬地望着许夜。
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但——
他已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他“阴灵画师”的身份。
她也知道,他已知道了她知道他“阴灵画师”的身份。
他也知道,她已知道了他知道她已知道他“阴灵画师”的身份。
但是,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开口,揭破。
这个时候,许夜不敢说,也不敢提,更不知道冷雨霏,对“阴灵画师”知道多少。
她知道阴灵画师可以通过画尸体、获取到死者的信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他不知道,她对“阴灵画师”还知道多少,知不知道“灵机”的事?
更为重要的是,她对“阴灵画师”,是何态度?
既然她没主动开口,许夜谨慎起见,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凝视了良久,许夜才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你们需要稍等一会。”
说着,他取下了画板,准备白纸,开始预备作画。
冷雨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娇娇则贴心地将灯笼举到女尸身体上面,将她完全照亮,让许夜看清楚这具面目狰狞的女尸身上的细节。
女尸一双手被翻着钉住了,她长长的指甲在木板上不住地抓着,发出刺耳的抓挠声,听得人牙根痒痒。
许夜尽可能屏蔽掉这种杂乱响声带来的不适,安心画画。
他的绘画风格是,先勾勒框架,然后再补充细节,一层一层地画。
画框架最快,不多时便完成了。
然后就是填充细节。
许夜一笔一笔地画着,最先完成了面部细节。
画上的女尸,是睁着眼的,因为她本身就睁着眼。
然而,她的面部在落笔完成之后,却全然不似一脸僵硬的铁青之色。
或者说,她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是画上她的面部神态却跟本体很不一样。
许夜向来是写实风格作画,实物是什么他画的便是什么。
奇怪,他明明是据实而画,怎么落到了纸上,就不一样了呢?
许夜抬起头,再度端详起来他的画。
画上的女尸,除了面部,身体其它部位,都还是空空荡荡的。
许夜一眼扫去,赫然发现,画上的女尸,正在冲着他笑。
而在耳边,女尸低沉的嘶吼声、和指甲抓挠的声音,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突然——
画上的女尸,忽然动了起来。
她一脸微笑着看向许夜,那笑容,甚至有些讨好他的意味。
她仅有线条的身躯,居然在白纸上扭动了起来。
仿佛是在为许夜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