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许夜来的小孩,坠入井中,竟附到他的尸身之上,从井内爬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一股怒火,从许夜心头冲天而起。
能造出这种“鬼胎”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人性了。
简直比畜生还畜生。
鬼婴浑身湿漉漉的,还滴答着水,他冲许夜咧嘴一笑,张开嘴,似乎是要说什么,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他自己,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说完”之后,他从井台上下来,迈着一双筷子粗的小腿,往屋里走去。
许夜见状,直接掏出“二师”来,唤道:“二师。”
一个无头、脖子上扛着一张面具的身影,凭空而现。
二师现身,面向许夜道:“我在。”
许夜道:“跟在我身后,随时准备请神。”
二师道:“你准备祭品了吗?如果再没有祭品,傩神会把我当做祭品吃掉的。”
许夜望着二师,道:“祂不会。把你吃了,傩神以后永远都没有祭品可吃了。”
二师听了许夜的话,顿时一呆。
许夜没再理会他,迈着步子,就向院子里走去。
等他走到井台前,二师似乎才反应过来,醒悟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言罢,跟了上去。
许夜走到井台前,直接绕了过去,向大屋走去。
此时,鬼影已经从半开的门缝里钻进了屋子,石板路上、台阶上,全都是小小的湿脚印。
许夜踏上台阶,来到门前,轻轻推开门。
迎面,中堂上摆着一张八仙桌,桌椅上铺着红色锦绣的垫子,两根孩童胳膊粗细的红烛插在烛台上,摆在正中。
红烛高燃,发出柔和的烛光,将偌大的屋子都完全照亮了。
左侧,有一扇八仙过海屏风,将屋子隔开了一半;另一半处,挂着一对红色幔帐。
此时,红色幔帐挂了起来,透过幔帐向里看去,内间光线柔和,正中央摆着一张床。
床上铺着大红色的龙凤双喜锦绣,上面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新娘,新娘的长摆铺开来,盖住了她的双脚。
新娘干枯的头发盘起,头戴凤钗步摇,一张铁青色的脸,脸上肌肤干扁、枯萎,面色阴沉。
她的双眼圆睁着,眼球灰暗,没有一丝色彩。
她青灰色的脸上,更没有一丝表情,宛若一动都不能动的死尸。
哦,不是“宛若”。
整个房间的布置,喜庆而活泼。唯独新娘,阴沉得可怕。
更为诡异的是,新娘身上、床上、地上,到处都撒着白色的冥钱。
此时,鬼婴爬上了床,爬到新娘的怀里,坐好,然后转回身,面向屋内的一个角落里,张开嘴,又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那个角落被遮住了,许夜看不到。
不过随后,便有一个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身穿锦袍的男子,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站在床前,回转身看向许夜,道:“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锦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卢伯陇。
许夜看着他,道:“你派一个鬼婴去叫我,够看得起我了,我来与不来,还有区别吗?怎么,今天是你成亲啊?”
卢伯陇点了点头。
许夜看了看卢伯陇,又看了看如同干尸的“新娘”,啧啧赞道:“还真是郎才女貌,绝配啊。
你今天成亲,你早说嘛,害得我差点坏了你的大事。”
“大事?”
卢伯陇“嘿嘿”一笑,他当然听出来许夜话中的讥讽之意,但此时的他,却全然不在意。
跟一个将死之人生气?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卢伯陇春风满面地道:“成夜亲对我来说,不过只是平常之事罢了。今天叫你来,是兴致偶发,请你画幅画而已,我想你不会拒绝我吧?”
许夜道:“当然不会。老规矩,还是五两银子。”
卢伯陇随手摸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两重,直接抛给了许夜,道:“今天我心情好,多赏你几两。”
许夜接过银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揣进怀里,笑道:“二公子如此慷慨,那我可得多用点心,好好为你们画上一副全家图。”
说着,许夜瞄了一眼床上的“新娘”,接着说道:“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的。”
“整整齐齐的?”
卢伯陇闻言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挺会说话。你小子当初要是去我府上干,本公子少不得赏你个管事当当,不比你干捕快差。”
许夜道:“二公子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啊。将来衙门不要我了,我就去你们府上讨碗饭吃。”
卢伯陇“噗”的一笑,道:“讨饭?嘿嘿,你来讨饭,还是能赏你一碗饭吃的。”
两个人说话间,许夜已经将画画的家伙什全都掏了出来,然后随便找了个蒲团,席地而坐,取出一张白纸放到画板上,开始准备画画。
卢伯陇见状,居然当真坐到床上去了。
他挨着“新娘”坐下,甚至还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摆好了姿势,就让许夜开画。
此时的卢伯陇,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全然不像在古月蝶时放狠话的模样,满面春风、和煦得可怕。
许夜到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卢伯陇当然不着急。
正如许夜来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卢伯陇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了他的。
许夜虽然不知道卢伯陇打的什么主意,但拖延时间同样也是他想要的。
于是,许夜提起笔来,便仔仔细细地、慢慢地画画。
而卢伯陇,竟然也完全不着急。
这一画,就是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屋内院外,四下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动静。
而许夜,此时一颗心也已沉了下去。
“坏了,大意了。过了半个时辰了,宣萱他们都还没来,一定是在外面出事了。”
在这半个时辰里,卢伯陇也仿佛一具尸体一般,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配合得非常友好。
这时,他仿佛看懂了许夜的内心一般,突然一笑,道:“你是不是在奇怪,你的人怎么还没到?”
许夜心道:“看样子,宣萱跟我在一起的事,他早已经知道了。”
心中想着,许夜抬起头看向卢伯陇,道:“你以为,我当真是叫宣萱回去搬救兵去了?”
卢伯陇道:“难道不是么?”
许夜道:“我可不像你这么狠心,将女人做成尸体,再将她肚子搞大,做个怨种出来。我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卢伯陇道:“哦?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叫她逃命去了?”
许夜点点头,道:“当然。你跟我,是男人之间的事,牵扯上女人做什么?”
卢伯陇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个臭打鱼的,没想到还是个情种。不过,你想不想知道,你的人现在在哪?我又为什么要故意等他们来?”
许夜闻言,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
他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瞪视着卢伯陇,道:“怎么,一个中湖村的人还不够,你还想要再杀更多的人?”
卢伯陇伸手摸了摸鬼婴的头,道:“唉,没办法,我这孩子,能吃得很。你也应该能理解,孩子还在长身体嘛。”
许夜道:“你就不怕把事情闹大了,招来镇夜司的人吗?”
“事情闹大?”
卢伯陇冷笑一声,道:“看来,你对我们卢家还不够了解。当今的吏部侍郎卢冰,是我的同族爷爷。你这个井底之蛙,知道吏部侍郎是什么官吗?
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你以为我当真在意他吗?吴之源今晚要敢来,我就当真把他喂了孩子。我倒要看看,谁能奈我如何?”
许夜闻言,不禁暗自皱起眉头。
这卢家的背景,竟然有这么硬吗?
那更得赶快把他宰了,免得留下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