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沈越有点惊了,他也没想到这时间点黛玉的爹还真驾鹤了,他颇有些懊悔地致歉道:“这……越实不知啊……”
林冲叹口气,怜惜地看一眼林黛玉,伸手拍拍她瘦削的肩膀:“无妨,不知者不罪,今日黛玉守孝期满,为兄想着黛玉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与你嫂嫂商议,将她接到家中居住,也好有个照拂,免得受人欺辱……唉,谁知今日却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贤弟,几乎……”
说着,林冲的眼眶湿润了。
沈越看的出来,这家伙是真的感激自己。但他心下也有个疑问,就是这林冲,到底是哪个……但一时之间,却也不好出声询问,只得在一旁低声安慰兄妹二人。
感慨了一会儿,林冲擦擦眼泪,笑着道:“一时感怀,却是让贤弟见笑,贤弟这身子骨也忒弱不禁风了些,倒是与我这妹妹颇有些相似。”
沈越闻言撇撇嘴,抬眼望去,那黛玉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举止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心下倒也知道此黛玉定是《红楼梦》中的黛玉,于是便开口问道:“贤妹既然体弱,为何不早早治疗?”
林黛玉闻言紧紧身上氅子,先微微颔首,尔后开口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饮食起便吃药,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出家去,我父母固是不从。
他又说甚么,既舍不得出家,只怕这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些许人参养荣丸调理身子。”
沈越心想,八成是有些先天不足之症,或是气血两虚所致——也可能是比较倒霉,两者都有。不过自己是个律法科的,又不是医工科,这种事情不便插嘴。
林冲听罢黛玉所言,捻着撮儿山羊胡笑道:“却是巧也,也合该是你命中与那佛门有缘,我前日里方结识了一位奇人,乃是那大相国寺的智深禅师,你这身病根,大抵是应在此人身上——沈贤弟也是,这身体弱不禁风的,也须让师兄操练则个。”
沈越一听“大相国寺的智深禅师”,心里咯噔一下子:“坏了,这不止红楼,水浒也来了。”面上却不露声色,笑着道谢道:“谢过兄长提携。”
一边的黛玉也是起身道谢,但面上却挂着几分疑虑之色。林教头看出她心中所想,便笑呵呵地宽慰道:“你且放宽心,这位大师亦是仗义豪侠之人,常救人于水火,断不会置贤妹于不顾。明日待我备些酒菜,你二人与我同去求他,必传你二人个康健养身的法子。”
“酒菜?”黛玉脸上疑虑之色更重了:“佛门禅师,怎会饮酒?怕不是阿兄被那花和尚骗了。”
林冲一下子却是被林黛玉噎得够呛,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将求助的眼神看向床上躺着的沈越。沈越看到林冲面现窘迫之色,心下暗笑这花和尚的诨名怕不是黛玉取的?面上笑着宽慰黛玉道:“贤妹莫要如此说,古人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里有佛祖,喝酒吃肉也不是甚么问题。”
“古人?有哪个古人说过这句话,我怎未曾听闻?”黛玉柳眉一挑。
你不去工地抬大杠真是白瞎了。
沈越心下吐槽一句,只好推出万能的他来背锅:“喔,是我在一古书上所见,此先贤姓鲁名迅,字树人。”
闻言黛玉低头细一思索,还是面带怀疑之色:“树人……管子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人既有大志,为何声名不显?”
“何意?”
“既有名言留下,为何却无诗文?”
沈越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句迅哥儿的诗打发一下林黛玉为好:“那古书多有损毁,树人公的诗歌止余一残句,若是贤妹有兴趣,我读予你听便是。”
黛玉面上挂着好整以暇的微笑,娇声道:“也好,黛玉洗耳恭听。”
沈越知她不信,便根据她的性子斟酌出一句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黛玉秀眉轻颦,细细咀嚼,愈发觉得合口味。
“便算沈家哥哥过关。”黛玉促狭一笑,放过了沈越,转过脸对林冲说道:“沈家哥哥所说也是有理,是黛玉肤浅了,还望阿兄勿怪。”
“嗳,贤妹见外了。”林教头一副标准妹妹奴的模样:“休说是贤妹,若非我曾与那法师交心,仅听其不守清规戒律之事,我也定然以为他是花和尚。”
几人又是闲扯几句,见天色不早,林冲便带着黛玉辞别贾氏和沈越,走到门前,黛玉忽然回转身子,笑着对沈越说道:“明日去大相国寺,沈家哥哥可否与我多讲些树人先生的事情?”
“自然可以,明日便给你说上一说我最心仪的一篇文章吧。”
“如此,便说定了。”黛玉说完,丢下一记礼貌的浅笑便走出门去。
“人小鬼大……”沈越心里嘀咕一句,却并不反感林妹妹,毕竟他也一把年纪了,心态上和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不是一辈人。
但是他却忘了他现在也就十五六岁。
嗯,还是大汉的花骨朵,七八点钟的太阳。
由于受伤的缘故,沈越总共有七天的假期,昏睡了三天,还剩四天可以支配。至于说课业什么的……一时之间确实也找不到什么精进的方法。
毕竟教材被打他的那纨绔扔水里了。
还好那纨绔没什么背景,其父是京中的五品官儿——五品官在地方或许一手遮天,但在京城中,一块砖下去不说砸\ufffc\ufffc\ufffc到一打,起码也得砸到七八个。所以在林如海的同年们的努力下,搜集了大批的罪证,一举扒了那五品官的官衣。
这是刚才林冲说的,也是为什么沈越一点都不慌的原因。
正想着,正就着油灯缝衣服的贾氏出声道:“我儿若是好些时,明日娘便回厂上工了。”
“阿娘不必去厂里做工,有那纨绔赔偿的百十贯钱,撑上些许日子并不是难事。”
沈越叹气道,工厂什么德行他想也能想得出来,这大汉虽说在进行工业革命,但并没有相关的工人保护制度,这方面的律法可谓极其不健全,每日累死累活不说,挣得也并不算很多。
总地来说,工人被工厂主压榨得太狠。
但这并不是沈越的目的。
贾氏闻言,瞪着沈越道:“我儿说哪里话,坐吃山空,那百十贯钱终有一天会花尽,恁地时,你我母子二人吃些什么?你每日上学用度从哪里出?”
“那工厂做工之事不谈,每日浆洗的活计,阿娘却是不要再接了。”
这才是沈越真正的目的。
“这也不可。”
贾氏刚要继续说,便被沈越打断:“浆洗之事,阿娘不可再提,此一时彼一时,阿娘冬日里浆洗衣裳,冻得手指皲裂,孩儿每次见之都痛在心上,若阿娘再如那般劳累,怎能让孩儿带着愧疚安心读书?”
“可……”
“阿娘。”沈越说到这里,眼泪已经下来了。贾氏看着抹泪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罢了,依你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