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陈恶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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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宾从威仪尽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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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淮的话让王世隆微微一怔,随即却是立即在马上拱手说道:“统制郎君,在下不是在担心庄户,在下也不知分寸的蠢人,很浅显的一个道理,他们若不在后面当辅兵,就很有可能被驱逐在前当死兵了。统制郎君如此安排,在下心中只有感激。”

刘淮点头,却又有些好奇:“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那面大旗。”王世隆向后一指。

“飞虎旗吗?”刘淮也回头望去:“当初与父亲戏言,说若是能让我独自建军,我会自作飞虎军的军号。我家小妹听了,连夜绣了这面飞虎大旗,怎样,我家小妹的手艺好吧。”

这飞虎军与飞虎队倒是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刘淮仔细研读《稼轩年谱》时对辛弃疾编练的那支飞虎军印象深刻,所以存了狭促之意。

反正现在都在山东抗金,只要不死,早晚能见到辛弃疾,到时候问一句‘我这只飞虎比你那只如何’,岂不能让他印象深刻?

辛弃疾要能为这事写一首词,那就更好了。

刘淮不由自主的炫耀了一句,可王世隆随即摇头:“不,我看的是另一面。”

顺着王世隆的目光望去,是在队伍正中的一面红底黑字大旗,其上没有纹饰装饰,只有一个字。

“漢”

事实上,不仅王五郎频频回首,就连跳脱如张白鱼,稳重如陆游,阴鸷如石七朗,聪慧如罗慎言,在不作指挥的时候也都纷纷沉默抬头,望向这面旗帜。

“怎么?这面旗帜有什么不妥吗?”

“没……”王世隆擦了擦额头,将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脂粉抹成一团,顺便将耳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绢花摘下,别在马鬃上。

“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汉家旗帜,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出现在山东了,我……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什么汉家威仪,此时见到了,感觉就像……就像……”

王五郎是个内秀的,思考片刻突然说道:“统制郎君读过《兰亭集序》吗?后之视今如今之视昔。我觉得有些事情不同了,却又不知道哪里有所不同,明明是寻常行军,却觉得心情激荡。想来只有百年千年之后的后人通过史书回望时,才觉得,哦,原来那时王五郎正在做好大的事业。”

王世隆说的颠三倒四,可刘淮却是听明白了,挥鞭指了指身侧的沭河:“身在历史大潮中,就如同这大河奔流,咱们自身却只是浪花中的一朵。虽然知道这沭河终究会入海,却不晓得自己这朵浪花推着河水走了多远,甚至不知道是否会在下一处拐弯处就会碎掉。是也不是?”

王世隆觉得刘大郎真是人才,说话真好听:“正是如此。”

刘淮点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因为王五郎是标准的、如假包换、原汤化原食的地主豪强。

他跟全家横死一门心思报仇的张小乙不同,跟满心功名事业的张荣不同,跟一心报国不惜此身的魏胜也不同。

王五郎加入北伐军的目的——最起码现阶段的目的只是为了田产庄园,换句话来说,只是为了自家利益。

事实上这没什么可苛责的,毕竟世界上造反之人为救民于水火的凤毛麟角,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才是大多数。

可这么一来,有些画大饼的话,此时刘淮就不方便对王五郎说了。

难道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你跟李秀李三郎说什么牺牲你一个,造福全乡人还靠点谱。

但对王世隆来说,牺牲了他们王家赢得的胜利毫无意义。

典型的大地主阶级劣根性了属于是。

可偏偏这些平日就能将庄户编练成半军事组织的庄园主是山东两路最普遍的大地主,也是忠义军未来兵力的主要来源之一。

所以这些人不能弃置,也不能放任,只能吸纳到北伐军中,再缓缓引而导之。

这样想着,刘淮转移了话题:“我们北伐军是从沭河下游渡河的,那里尽是滩涂,而上游看起来确实规整了些。”

王世隆向着身侧的罗慎言一拱手:“沭河上游是罗公带着我们二十几个庄子一起修的,统制郎君看看这堤坝,看看这引水沟渠,都是我们一个汗珠摔八瓣才修成的。”

刘淮向身后扭头:“那些庄户?”

“正是那些庄户,我们王家庄的庄户。”王世隆的语气变得激烈起来:“我们刚把河渠修好,女真国族就来了,说奉天子令,王家庄归他们了,并将我们都撵了出去,夺了财务与土地,地里的庄稼都没让收。统制郎君,你说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你们没有跟金贼拼了吗?”

“拼?怎么拼?”王世隆苦笑一声,“先是上游的几个别家庄子投了金人,然后金人马队大军来了,足有五千甲骑,把王家庄围得严严实实,哪怕庄子上有围子,有防着盗贼野兽的鹿角,却哪里敌得过如此多的大军?”

“五千骑?”刘淮神情一振:“谁统军?从何来?”

王世隆愣了愣,却是立即回答:“其中应该有女真国族的青壮者,但大队还是东平府来的,统军的唤作纥石烈志宁。”

“纥石烈志宁……”刘淮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回忆其在历史中的所作所为,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厮要是还在东平府,很快就会对上北伐军,这可是个难啃的骨头。

王世隆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听说这厮被召回朝中,似乎金人故地契丹人起了乱子,他要去平乱。”

刘淮点头,示意王五郎继续往下说。

“当时纥石烈志宁那厮给我们一天时间,拿不走的东西全归他们,跑不了的人就得给他们当佃户。”王世隆抬起手,指了指前方:“我爹把人分成两半,我的两位兄长留下,与那些故土难离的庄户一起作佃户。我跟着父亲,还有一些庄户去朐山城讨生活。”

“这么多庄户,也能养得起?”

“终究还是有些财货的。”王世隆诚恳说道:“这些身外物都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娘亲妹子当了首饰,也得养庄户。有他们我们王家才有再次崛起的希望。”

刘淮满意点头:“夫济大事者,必以人为本。王五郎有这觉悟,来日我才敢与你共议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王五郎心思一转,还没来得及拐弯抹角的询问,却见一骑沿着田地的垄头疾驰而来,见到中军大旗后,犹豫片刻后,却又明显舍不得践踏马上就要成熟的庄稼,就顺着一条更窄的田垄驱马上了官道。

王世隆眼尖,老远就看见来人盔甲罩袍相对整齐,明显就是忠义军的老底子,然后心中立马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随着哨骑的逐渐接近,王世隆在一次不经意回头望向自家庄客后,立即就明白了怪异感觉从何而来了。

王家庄的大部分庄客们暂时是辅兵,他们驱赶着牛车驴车骡车,车上是辎重栅栏鹿角以及正军的盔甲。

而这些除了在车上挥鞭赶车的车夫,每辆大车前还专门有一人步行牵着这些畜生,生怕它们扭头啃食庄稼。

可以这么说,珍惜粮食这件事本身已经刻在这些半兵半农庄户的骨子里了。

可为何这刘大郎的部属……或者说是忠义军魏都统的核心属下,竟也能如此行事吗?

来不及多想,哨骑已经来到近前,勒马止步后,在马上一拱手:“禀统制,前方王家庄还有农人在田地,没有任何防备。”

饶是早已从王世隆这里知晓王家庄情况,刘淮依旧精神一振:“王五郎,那是你曾经的家,由你来带路。”

王世隆立即振奋。

刘淮却是继续下令:“张白鱼,步军与你,一里处再披甲。陆先生,步军披甲时就让辅兵立营。石七朗,魏昌,罗慎言,所有马军,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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