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青城门前方是一条笔直的驰道,通向关东地区,即函谷关方向。
这条道路精细坚硬、平坦笔直,两侧杨槐葱茏、田野肥沃。每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于道。
少府官员及工匠在冯少监的带领下,分水路与陆路分别前往秦国各地视察农工矿诸事宜、普及农具。
一支船队沿着渭水行进,一队车马沿着驰道行进,车马队中有骑着马匹扮作随从的“特务队员”,有少府官员,有左腾、麴瞻两个跟屁虫。几十号人的吃喝用度装满了十辆马车。
自从做了少府官员,冯雁看了不少矿藏、水域、交通、军器等方面的典籍,其中水域资料中记载,去往并州也有水路可去,沿着渭水直达大河(黄河),继续往北到河东郡可沿着汾水直达并州晋阳城。沿着渭水西行可到达秦州,沿着泾水、苦水可到达凉州,沿着大河更可达豫州、青州之地。
之所以选择陆路,冯雁是想勘察一下各处的矿藏。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可能是职业习惯让冯雁对矿产突发兴趣。
前行路上,远处青山磅礴、近处树木挺拔葱绿、田地间成熟的稻谷像金色的浪涛随风摇曳。麴瞻与左腾兴奋异常,犹如放飞的鸟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想起春苗幽怨的眼神冯雁心有愧疚,不带着肯定不高兴,但带上吧都是爷们,掺和一个女子实在不方便。
再说了,此次出行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游山玩水的。
经过骊山脚下,车队早已人困马乏,想起后世有名的华清池,冯雁高喊一声:“大家听着,往南数里地有一个温泉,咱们在那儿歇息。”
“温泉?师傅,何为温泉?”麴瞻好奇问道。
“泉水还有温热的?”左腾也好奇不已。
冯雁乐道:“温泉自然是热的,泡在其中不仅解乏还能护养身体,实乃美事也!”
“太好了,天气热的快把人蒸熟了。”左腾喜滋滋道。
“大人所言之温泉可是温汤?”
冯雁的秘书寇遗探身疑问道。
冯雁看了看这位身形略显清瘦的秘书,愧疚之意再起涌起,初次见面时这个秘书身形还显肥硕,可是久在身边忙碌,尤其捣鼓新鲜玩意,数月下来竟然变瘦了,几乎所有跑腿的事都是让秘书寇遗与徐羲做的。
“没错,温泉就是温汤。”冯雁笑答。
“大人,此处确实有温汤,不仅对身体大有裨益,听闻还可芳香凝脂。”冯雁的另一位秘书徐羲插话道。
负责冶炼的冶监丞申秀也附和道:“大人,古籍曾记载:骊山“崇峻不如太华,绵亘不如终南,幽异不如太白,奇险不如龙门,然而三皇传为旧居,娲圣既其出冶,周、秦、汉以来,多游幸离宫别馆,绣岭温汤皆成佳境。”
众人的话语引得麴瞻、左腾、众侍卫心痒难耐,皆火热地搓着双手。
“走,泡澡去!”冯雁一声令下,带着众人奔向温汤。此刻冯雁俨然忘记了对春苗说过的话:此次出行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游山玩水的。
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温泉,因为萦绕的白雾实在太显眼了。
一滩池水足有三十丈长,二十丈宽,周围柳色青青垂挂水面,奇形怪状的巨石屹卧在旁,更有数不清的圆石环绕四周。水面上热气腾腾,缈如轻烟,恍若人间仙境。
南侧一座秀丽的青山郁郁葱葱,依稀还能见到山顶的烽火台。
烽火戏诸侯,一笑失天下。
相传周幽王为博得美女褒姒一笑,点燃烽火,拿军机大事开玩笑,招来祸患,亡身于骊山。
冯雁抬头望着山上,不禁思绪悠悠。
天气本就炎热,见到水池众人褪去外衣便跳入其中,不过很快就逃了上来,因为此处的温度实在太高了。冯雁转头见众人的狼狈样不由大笑,试了一下水温竟然有五十度左右。
找到相邻的一处小池,冯雁用手轻触,也就三十七八度的样子,刚刚好。此处圆石众多有坐有靠,冯雁脱掉外衫急忙跳进池中坐在圆石上,同时双手伸展搭在旁边的平石上。
“爽!”冯雁舒服地轻哼一声,懒洋洋地闭上了双眼。
“噗通!噗通!”接连有人跳入水中,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麴瞻、左腾二人,除了这俩没人敢和少监大人同浴。而侍卫们则轮流泡浴,一部分人在远处警戒。
不远处,同行人员接连找到水池泡在其中,一时间舒服的呻吟声四起,当真是解乏之享乐。
侍卫们都会游泳,有人索性在池水中扑腾,溅起阵阵水花,官员们大多不会游泳,看着真是眼热。
“师傅,如有清凉的水池就好了,此处太过炎热。”麴瞻不满地嘟囔道。
冯雁懒得睁眼慢悠悠说道:“傻小子,热水方能解暑,等一会出来就会觉得清凉。哎,如果冬季泡温泉那才是享受!”
“冬季泡温泉?天气寒冷如何泡浴?难不成穿着棉衣下水?”左腾不解道。
“当然是光着身子泡。”
“天气寒冷……”
“进去就不冷了。”冯雁不屑地打断了左二胖的话。
“嘿嘿,闻所未闻。”左腾傻笑起来。
众人泡的不亦乐乎,天色渐晚,索性去了不远处的别宫。方才寇遗已经前去通禀,管理别宫的小吏听闻是少监大人亲临,忙不迭的跑过来迎接。
临近别宫,只见数重宫殿由南至北层层垒叠,三重大门连接院落,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宫殿整体为绿顶红柱、柱前有白条石阶、四围雕栏玉砌,虽不及长安城内的宫殿宏大,但也气派非凡,瑰材而究奇。进入内院,竟然也有一个温泉池,周围由方石围绕,池内有台阶,底部同样砌石,池边有玲珑美奂的小亭、回廊,连接着几个精致小池。
而温泉则由不远处的小山头引来,很显然这个池子属于VIP级的泡池。众人见状大呼美哉,心中更是悔恨,在那些野池子里浪费时间干啥?
本想跳进去再泡一回,无奈肚子早已咕咕叫起来,别宫小吏那是相当的有眼色,早已备好酒菜恭候众人。
“嗯,做官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冯雁扬眉暗笑。
五十多人分几个亭子落座开始胡吃海喝起来,小吏们自然知道谁的官级大,因此冯雁所在的亭子饭菜最好,不仅有时鲜小菜,也有鸡羊鱼甲,再配以奇异瓜果、佳酿美酒,妥妥的高级干部待遇。
看着众小吏期许的眼神,冯大人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这让小吏个个眉开眼笑。心想,以后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因为他们的上司是管事,管事的上司是管理园林、宫殿的左校,左校的上司是尚方,中左右尚方的上司是冯雁。
酒足饭饱,众人又跳进池子开始闹腾,而冯雁则把尚署令贾正叫过来训斥:“你可知此地有别宫?”
贾正闻言急忙回禀:“下官知道。”
“为何不早说?枉本大人在山郊野池瞎折腾半天。”冯雁不悦道。
贾正听到此话脸色变得煞白,本就白白胖胖的脸更显苍白,急忙辩解道:“属下以为大人颇喜野趣之乐,因此……因此未加劝说……”
冯雁皱眉言道:“以后早些禀报,本大人忙活了百多日难得清闲半日,陛下几番赏赐少府,难道你未得赏?”
“啊?自然有过受赏!少府上下官员全凭大人奇思妙想才获得嘉奖,哎,属下愚钝至极,请大人责罚。”贾正变得愈发惶恐。
“责罚就免了,以后要多禀报,凡事想到前面。”
“属下遵命!”贾正磕头如捣蒜,急忙应承。
冯雁感觉语气严厉了些,于是扶起贾正好言相劝了几句。
自从在少府推行岗位考核制与末尾淘汰制,大小官员对这位少监大人无不诚惶诚恐,说不定哪天就被免职了。令冯雁无奈的是,经历这件事后,贾正仿佛变成了“唐僧”,只要逮着机会便叨叨个不停,凡是知道的、能想到的,无不竹筒倒豆子在冯雁跟前说个不停,让冯大人不胜其烦。
次日前行数里,冯雁一拍脑门想到了那位千古一帝秦始皇,记得这位始皇帝的陵寝就在附近。
既然路过,岂能错过?
凭借前世的记忆很快到了一片密林,望着前方凸起的山包冯雁心中一喜,正是皇陵所在。此刻的帝陵覆盖着浓密的树木,一直往外延伸数十里。
“本大人前去观摩一番,你等在此等候。”冯雁对着属下吩咐了一句带着十八侍卫及左腾、麴瞻钻进了密林。
众人都觉怪异,为何要进这片树林,蚊蝇异常肆虐,引得众侍卫不断挥手驱赶。冯雁兴致勃勃地大步前行,丝毫不在意蚊虫。正行走间,突然,尖利的呼啸声迎面而来,冯雁急忙挥刀劈去,“叮”的一声,一根箭矢跌落在地。
“有刺客!”郭赖子大呼一声赶紧护住冯雁。
突然其来的袭击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掏出弓弩与刀枪警惕地四处观望。
“什么人?出来!”冯雁大喝一声。
“请诸位离开此地!”人未出现只闻其声。
“你是哪位?”冯雁冷声问道。
“诸位不要问了,留在此地定然送命,请离开吧。”密林中继续传出话语。
众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岂会被寥寥数语逼退?纷纷大笑出声:
“躲着不敢见人,难道是鬼怪?”左腾冷笑道。
“有本事跟额打一场,缩头缩脚岂是大丈夫所为?”郭赖子操着一口西河口音怒声道。
麴瞻从冯雁身后探出脑袋也跟着嚷嚷道:“有本事你出来!”
过了半晌,密林中始终没有回声,仿佛那个说话的人消失了一般。
郭赖子使了个眼色,躲在树后的温二牛与李响缓步靠进几步,“咻咻咻……”三支箭矢接连射出,二人急忙闪在树后。
这个举动惹恼了众侍卫,陈牛、陈武兄弟及温二牛、李响返身疾步而去,不一会拿着长长的狼筅及盾牌跑了回来。樊十八、冉卫手持长枪与温二牛、李响组成四人防卫阵型,其余长枪手、弓箭手也紧随其后。
密林中,两双犀利的眼神见到这个阵型大为惊讶,很显然,这些人绝非常人,定是上阵厮杀的悍卒。
密林中呼啸一身,片刻间缓缓走出四个身影。
众人凝神看去大吃一惊,只见来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过身形却异常魁梧,手持环首刀与弓弩颇显霸气。
为首之人身有八尺,浓须茂髯、双眼有神,脸色微红,向前一步施礼道:
“不知足下来此作何?”
“你是什么人?”冯雁疑问道。
红脸汉子犹豫了一下只是抱拳施礼道:“我等身份不便透露,还请各位离开此地吧。”
“哼哼……你说离开就离开?莫非你是天王老子?”左腾讥笑道,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平白无故拦住去路。
四人见面前之人不为所动,不由拉下脸沉声道:“再不离开,莫怪刀下无情。”
“哈哈……”众人一片大乐,本就手痒难耐,正好活动下筋骨。
还没等四人动手,众侍卫已经跨步向前刺杀过去。四人身形跳跃散在四周,同时挥动手中环首刀架开刺来的狼筅。几支枪尖突兀地横向刺出,四人惊骇急忙后退,只是鸳鸯阵中早已有人射出弩箭,四人顿时狼狈不堪急忙翻滚在地闪躲。刚刚起身,刀盾手已经欺身向前劈砍过来,为首之人撩开砍刀抬脚蹬向盾牌,盾牌手受到重力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如果重心抵住盾牌还不至于被踹的后退,只是刚刚挥动砍刀重心并不在前。很显然,为首之人很善于把握时机。再看其余三人同样也善于抓住时机,依靠矫健的身手左突右窜,纷纷避开了杀机。利用间隙几人开始反攻,不过碍于鸳鸯阵的强大顾此失彼,只能力保不被杀伤。
十八侍卫方才急于求成阵型有些紊乱,此刻见对手武艺高强不敢有丝毫大意,急忙组成尖锥形战阵再次冲杀过去。四名魁梧汉子突然从身后抽出匕首,一个翻滚躲过狼筅的袭扰,挥舞环首刀砍向刀盾手的双脚,同时用匕首挡住刺来的长枪。前面的侍卫急忙跳起躲闪,剩余的长枪手猛地刺向地面的敌人。四人用环首刀与匕首连忙招架,腰部同时用力向后翻滚,堪堪躲开了攻击。
众侍卫没想到几人竟然如此胆大,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怒意大盛,队形随之转换,六人面对敌手,六人两侧迂回,剩余六人则四散开来包围敌人并且拿出弩箭随时准备偷袭。
四名汉子非常无奈,只得躲在大树后面,也拿出了弓箭。
冯雁细细观瞧暗自惊讶,没想到几人的身手如此了得,如果十八侍卫单对单比试,断然不是对手。突然想起一件兵器,那就是镋钯!
“镋钯”为山字形,铁制,长七八尺,正锋似矛头,长出两股二寸,两旁各有一横股,有四棱形刃,不仅可以刺击,也可以防御,兼矛、盾之用。更重要的是,稍微旋转可以绞住砍刀,令对手进退两难。这件兵器配合长枪手再合适不过,绝对是砍刀手的克星!
看来鸳鸯阵还得是原汁原味才行。
思付片刻冯雁大声说道:“不准使用弩箭,如擅自使用定然不饶!”
众侍卫闻言只得收起弩箭,躲在树后的四人颇感诧异,心想对方如此大度,自己岂能小人?于是收起弓箭走出大树。
十八侍卫训练多年并亲历战场,武艺自然不凡,胆气更是过人,不屑于群狼战术,只留十二人对敌,其余六人则堵住退路。
双方并不搭话再次战在一处,四名壮汉不但力气大而且身形灵活,嚎叫一声快速挥砍。陈牛、陈武二人手持狼筅不断袭扰,几名长枪手连连突刺,两名刀盾手警惕地护住众人,冷不丁突袭挥砍,铿锵声响亮而激越。
好汉难敌四手,打斗片刻,四人身上都受了轻伤,但几人毅力惊人丝毫不做退让,越战越勇。一名红脸汉子速度极快,瞅准间隙砍向侍卫樊十八的双手,樊十八不愿放弃兵器手背硬生生划了一道口子,不过这名汉子却被一旁的刀盾手偷袭得逞,一刀砍在臂膀之上,痛呼一声,汉子急忙后退,接着几杆长枪从旁边又刺了过来,这名汉子骇得连滚带爬连连急退,逃至十丈开外。
众侍卫采用擒贼擒王的策略,主要针对为首之人,四人虽然配合默契,但其余三人还是被隔离在外围,“咻咻咻……”晃眼的枪花太过缭乱,为首大汉一个不小心被长枪刺中,身子一歪被郭赖子踹翻在地,正要砍去,只听冯雁大喝一声“不可杀!”郭赖子稍一愣神急忙收手。左腾眼疾手快,从旁边跨步向前猛扑在大汉身上,另一人则用藤条死死绑住了大汉。其余三人见状分外眼红,急急杀进内圈,但很快被众侍卫治住,一时间鲜血染红了全身。
众侍卫捆住四人提溜到冯雁面前。
为首的大汉抬眼看向冯雁苦笑一声说道:“我四人可斗虎豹豺狼,没想到败于尔等之手!”
另一名汉子忿忿道:“大哥,非吾技不如人,乃是仗着人多罢了!”
冯雁轻笑一声说道:“观你受伤不重,如有不服与我比试一番如何?”
神情忿忿的那名汉子身手了得、速度极快,四人中受伤最轻,只有脸部与后背有几道伤痕。听到冯雁的话语颇感惊讶,但还是挺身而出走到了冯雁面前。
命人解开汉子的绳索,冯雁去掉长衫只穿一条皮带系着的新款“休闲裤”,上身穿自创的白色圆领棉衫,脚踏薄牛皮短靴,内有软皮鞋垫,底部有薄脚后跟,与后世的军警靴相似。手腕处还是带着内衬软垫的精钢护腕。
这一身装扮着实把众人惊住了,这他娘哪个年代的着装?
众侍卫只见过冬季款“怪衣”,却不曾见过夏季版古怪服装,而四名汉子早已惊呆了。
麴瞻与左腾怪叫一声立刻咋咋呼呼开了:“冯二,我也要一身这样的服饰!”
“师傅,我也要!”
“我靠,我这儿忙着打架呢,这俩却央求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