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壮的心结主要在于家人惨死在羯族人刀下,以及身处匪寨抑郁不得志,后来又进了氐人的军营,更是憋气。如今身在晋都城建康,想来是心境好了不少。
“我变了吗?”张大壮嘀咕道。
“我就说你该找个媳妇了,看来没错。”冯雁继续嬉笑道。
“二位,我家娘子问你们话呢!”华衣女子神色有些愠怒的说道。自家娘子何其受人拥戴,没想到这俩人好像满不在乎似得,这让华衣女子有些气结。
冯雁转头望向若彤美女,抱拳施礼道:
“见过娘子!噗嗤……不好意思,让我笑一会。”冯雁对“娘子”的称呼实在感到好笑,这年代的人竟是这样称呼的,好像叫自己媳妇似得。
“你这位郎君,有何好笑的!还是请你下船吧!”华衣女子生气道。
“咳咳,请二位见谅!我就是忍不住笑,哈哈。”
“为何好笑?”
“要听实话吗?”
“自然是。”
“好吧,在我们家乡,“娘子”是对自己媳妇的称呼,我听这位小娘子一口一个娘子的,所以我觉得像是在叫我媳妇。”
冯雁答完,若彤美女与华衣女子同时脸红。
“你们家乡真是这样称呼的?”华衣女子正了正色问道。
“好像是吧。”冯雁也不清楚北秦是不是这样称呼的。反正过个几百年,这种称呼肯定是对媳妇的称呼。
“观你三人装束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北地来的。”若彤美女轻咳一声问道。
“我们俩从江陵一带过来。”张大壮干看着插不上话,这时赶紧回道。
“哦?从那么远过来?听说那里正在打仗。”若彤美女诧异道。
“对,那里正在打仗,所以我们躲避战祸到了此地。”冯雁赶紧解释道,同时心中暗想:“万一张大壮把不住嘴门,被这些人报官可就麻烦了,非当做秦国探子抓起来不可。咦?不过自己好像就是秦国的参军探子,还是校尉级别的。”
“这位作诗的郎君贵姓啊?我看了不少诗词,但属你这首诗最有意境,颇有兴亡伤感之情。”若彤娘子有些审视地问向冯雁。
“我叫冯二,呵呵。这首诗是别人做的,我只是拿来一用。不过娘子能看出此诗的意境,看来也是才女啊。”冯雁真没想到,一名船坊歌姬竟然能看懂诗。
“哼!我家娘子谙熟诗词歌赋,这有什么?”华衣女子替主人不平。
“小荷,不可对郎君无礼。”若彤娘子轻叱道。
“呵呵,还是娘子好。”冯雁窃笑低语。
“不是你做的诗?那是何人?”
“这个嘛……一个叫李白的朋友做的。”
“哦?这位李郎君是哪里人士?身居何方?”
“身居何方?哈哈……这可不好判断!”冯雁内心实感好笑:“唐朝才出现的人,谁知道人家祖宗在哪里?”
“冯郎君这是何意?不方便告之?”若彤娘子继续询问着。
“也不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不妨说说。”
“哈哈,好吧。前几日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叫李白的人在建康城溜达,就是散步,边走边吟出了此诗。我恰好也在他身后溜达,于是听见了,觉得不错就记了下来。”冯雁随口胡诌道。
“咯咯……世上哪有此事?冯郎君太过自谦了。”若彤娘子摇头轻笑。
“咱们还是谈谈这首诗吧。”冯雁赶紧转移话题。
“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冯郎君,你意下指金陵空有其表,实则不堪?”若彤娘子请教道。
“娘子真是冰雪聪明,确实,金陵城北有大江天堑,并有群山环绕,却不是偏安之所,在强大的军队面前其实很容易被攻取。任何被动的防御都不如主动出击为好。因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冯雁耐心地对娘子说道。这个年代有文化的人少得可怜,尤其女子更甚。难得见到一名才女,冯雁顿有好感,讲话也不再插科打诨。
“郎君好见识!”若彤娘子不由开口称赞,对冯雁也升起了好感。这首诗不仅是有见地,而且有意境,有对政局清醒的认识。如今北虏侵犯,边关堪忧,当人人守护其责为国出力。
一时间若彤美女静默不语呆呆的回味起诗句,沉吟片刻转头问向麴瞻:
“这位小郎从何而来,这么小就熟知音律,真是难得。”
“随父亲从西北之地秦国西平郡而来。”麴瞻少年落落大方道。
“啊!这么远!”众人皆惊。就连冯雁也大吃一惊,曾经在白云寨山上碰到白胡子老人和一位中年人,与他们交谈时得知西平郡在秦国最西侧,也就是后世的青海省西宁市附近。“从那么远过来?咋来的?古代有这么好的交通吗?”冯雁暗自惊讶。
“我父亲喜欢佛家教典,本来想去襄阳找道安师傅请教,无奈襄阳城被围正起战事,所以只好到了都城。”麴瞻作揖答道。
“哦,原来如此,你父亲真乃有勇之人,竟能远道几千里拜佛求学,真是可敬。”若彤美女不禁微笑表赞。
……
拿出一把古琴,若彤美女根据麴瞻的琴谱弹奏起来。
秦淮河两岸青柳依依,和煦的暖风轻轻佛过,龙船划着轻波缓缓而行,悠扬的琴声滋养着双耳,一切尽是如此美好。
连张大壮也闭目倾听起来。
“好听,曲调悠扬,伴有民族风情,犹如踏青野游笙歌繁弦、雅聚兴弹牧民歌舞。”冯雁轻轻拍掌开口称赞。
“兄台过誉了,小弟自幼喜欢音律,自然万物的声响皆有韵味,便是听那佛家梵唱也能听之入神。”麴瞻客气的答谢道。
“麴老弟,你的这首曲子其实加快节拍更好,那样的话,边民围着篝火欢歌热舞的节奏感就更强了。”冯雁不客气的拍了拍麴瞻的肩膀笑道。
“这……嗯?好主意。”麴瞻眼睛一亮兴奋说道。
“神仙姐姐,你能加快节奏吗?”麴瞻急切的对着若彤美女问道。
“好,我且试试。”说着,若彤美女加快了弹奏速度。果然,悠扬的曲风变成了欢快的节奏,听起来让人颇有扭动身姿跟着手舞足蹈一番的感觉。
旁边的华衣女子此刻也为之一振,看向冯雁的清冷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一曲弹罢,若彤美女也开口赞道:
“麴小郎此曲确实不错。”扭头又好奇地看向冯雁:
“原来冯郎君不仅能做得一首好诗而且还熟通音律?真让人刮目相看。”
“这有什么?我这位兄弟作的歌曲简直是神曲,对!就是神曲,唱起来那叫一个痛快!”张大壮一脸的自得的说道,眉毛也跟着得意地翘起上扬。
“哦?”
“真的?”麴瞻与若彤美女同时惊异的看着冯雁。
“嗨,我那是闹着玩的,与二位可不能比。”冯雁脸红。
“冯郎君不必自谦,旁边这位兄台既然这样讲,那一定有过人之处,不如弹奏一首如何?”若彤美女说完就要让人将古琴搬过去。
“这可不行,我不会弹,呵呵。”冯雁赶紧推脱,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冯大哥不会弹琴如何作曲呢?”麴瞻也愣住了,没见过世间有人不会弹琴竟会作曲的。
张大壮此时可坐不住了,他也想不到自家十三弟在寨子里教了那么多好听曲子,竟然不会摆弄琴弦?
“我来唱几句。”张大壮可不想扫了面子。
“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自咱的手……好酒!喝了咱的……”
“此曲真有气概!比我西北之地还要豪爽。”麴瞻有些激动地说道。
“嗯,确实气概不凡,只是不适合女子吟唱。”若彤美女有些惋惜。
“别急,还有。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老十三,后面咋唱来着?”张大壮尴尬道,在美女面前有些失了面子。
“闹着玩的,呵呵。”冯雁一摆手说道。冯雁倒不是假客气,只是觉得搬弄别人的知识产权,算不得本事。
“冯兄,你就别客气了,这种曲风闻所未闻,绝对是新近创作的曲子,而且非常人所能作,再说几首么!”酷爱音律的麴瞻摇晃着冯雁臂膀催促道。
“就是,冯郎君不必谦让,我观冯郎君也不是做作之人,就让我等开开眼界吧。”若彤美女也催促道。这二人都是喜好音律之人,难得碰到如此独特的曲风,自然不肯错过。
冯雁现在对唱歌实在提不起兴趣,提议道:
“术业有专攻,唱歌的事还是由柳婵娘子来吧,不如你把这首诗里面的词,配上刚才的曲子唱出来可好?不过要慢半拍才有味道,上了船咱们还没欣赏柳婵娘子的奏曲呢!”
“神仙姐姐你先唱吧,否则冯大哥不愿意展露。”麴瞻的话让旁边的华衣女子和婢女们一阵恼怒,好像本家娘子是陪衬一般,是为了听这家伙展露歌曲不得不抛砖引玉一番。
若彤美女也楞了一下,许是很久没被人这般轻待了,不过对新曲子的兴趣还是占了上风,而且本来就要为诗词歌赋出众者表演一曲的。
没有过多犹豫,若彤美女柳婵抚着琴弦,清了清嗓便开始吟唱起来:
“晋家南渡…日,此地旧…长安,地即…帝王宅……”
“喔!很久没听到这么动人的嗓音了,真不愧金陵头牌歌姬。嗓音甜美不说,而且特别清澈空灵,空灵之中又透着通透、光泽与缥缈。”
冯雁很陶醉,仿佛回到了滨海参加天后的演唱会。
歌曲唱罢,冯雁与张大壮齐声叫好,冯雁更是用力拍起了手掌。
“咯咯,冯郎君动作真是古怪,别人都是作揖叫好,而你却用力拍双掌,实在新颖得很。”若彤美女柳婵轻笑道。
“不会吧,没见过?”冯雁很奇怪,鼓掌叫好很正常呀,难道这时代的人不鼓掌?还有比这更超前的呢,比如拥抱、亲吻脸颊啥的。“算了,别把这些古人吓坏了。”冯雁干笑一声说道:“娘子唱的太好了,你怎么不举办演唱会收取门票什么的?”
“何为演唱会?”
“门票?”华衣女子也皱眉问道。
“就是找个地方围起来,谁想听娘子你唱歌就得付钱。”冯雁耐心解释道。
“不明白。”柳婵、华衣女子同时摇头。
“冯大哥,神仙姐姐唱完了,你快唱啊?”麴瞻这小屁孩又叨叨不休。
“对呀,冯郎君不仅熟通音律,对演唱形式好像也很了解,不如冯郎君展露一二?”柳婵又一次殷切望来。
“老十三,你就接着唱《一条大河》这首曲子吧,后面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大壮也掺和道。
“让我想想。”一时间,冯雁有些纠结,开始快速思考,“将未来的曲子挪到现在唱,合适吗?将来会记载下来吗?自己会出现在史书中吗?会不会乱了套?会不会发展成另一个平行世界?难道真的有平行世界?……”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冯雁一动不动的处于沉思之中。
“冯郎君。”
“冯兄。”
“老十三。”众人有些不耐烦了纷纷开口。
“算了,身逢乱世,赶上这不断改朝换代的年代,谁有心思收集这些玩意?”冯雁定了定神开口道:
“不如教大家一首新曲子吧。”
“哦?这么短的时间作出新曲子了?”众人皆惊。
“算是吧,呵呵。”冯雁厚脸皮道。
“快唱!”
“等等,我记下来。”麴瞻哆哆嗦嗦的拿出笔纸,稚嫩的小脸因为激动显得通红。
也不知为何,冯雁突然想起妻子最喜欢的一首民歌,不由动情的轻轻吟唱出来: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毡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愿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那粉红的小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眼泪在眼眶打转,冯雁又思念起,自己的爱妻和未曾谋面的孩子。
“你们在那里还好吗?”默默慨叹一声,不觉间两行热泪溢出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