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夜神殿的这一路上,小余都在翻阅这卷【六阳破雪功】。
以他如今的武学知识,羊皮卷上所写的内容十之八九都能领会,偶尔有一两处不明白的地方,他便去问赵副堂主。尽管赵副堂主修炼的是阴派内功,其中的道理却是相通的,有了冬雪堂副堂主的指点,小余的所有疑惑很快就引刃而解。
待到三人回到位于神寂山半山腰的地界,赵副堂主和下山虎便与小余分别,自行回冬雪堂复命。而小余这一趟协助外出办差的工钱,按照下山虎的算法,总共是两百文,却要等他们从冬雪堂领到了这笔钱,然后才能送到夏风堂交给小余。
随后小余回到自己房间,便开始修炼这套【六阳破雪功】。他体内本就有那东吁高僧伽末离留存的佛门阳派内力,又有胡老九传授的【流火功法】作为根基,学起来倒是进展神速。
没过多久,小余便知道赵副堂主所言非虚,这套【六阳破雪功】的威力的确是在胡老九传授自己的【流火功法】之上。因为【流火功法】那势如烈火的阳刚真气虽然强劲,却只能灌注于拳脚之间,从而提升招式的威力,最多也只是将真气灌注到兵刃上,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自己的拳脚或是兵刃触碰到敌人,而后才能发挥出威力。
但是这套【六阳破雪功】的内功,却是可以将修炼者体内的真气外放,于招式之间生出无形的气劲,就像是小余曾见过的有高手使出的隔空掌力,又或者是不久前遇到的中原高手平难遇枪法中挟带的气劲。若是持续修炼这门功法,伴随着年龄渐长,丹田中积攒的真气越来越强,终有一日也能修炼到平难遇那般造诣。
如此过了几日,小余的内伤已是彻底平复,又到了前往天界禁地学习功课之日。历经这一趟外出,小余先后学到【暴雨梨花枪】和【六阳破雪功】两门武技,终日专注于此,原本阴郁的心情也舒缓不少。见到前来替自己领路的萍姑娘,他也能把持住心情,默默随她穿过天界的云雾,来到木中之人所在的山洞里。
按照过往的惯例,木中之人又要先给小余讲诉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但这一次小余却没有让他讲,而是倒反天罡,要由自己给这位师父讲诉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
而小余讲的这个故事,自然就是他刚刚亲身历经的文平两家这一段持续了三十多年的世仇,当中也包括他随冬雪堂赵副堂主这一趟外出办差的所有经过,全都原原本本地讲了。
最后小余总结说道:“所以经过这次的事,我才真正体会到‘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话。就像文平两家,因为执着于过去这一段仇恨,三十多年里你杀我、我杀你,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而且祸及各家后人,倒不如一开始就放下仇怨,两家都能活得好好的。”
木中之人却只是冷笑道:“事不关己,外人当然能看明白,说起来也很容易。但是事情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往往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小余又问道:“这一次我帮文家出头,虽然是照你说的‘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事’,但我毕竟是中原人士,替已经定居于南疆的文家对付中原来的平家,多少也算是与中原武林为敌了,这……这是否有些不太合适?”
听到这话,木中之人又是一阵冷笑,淡淡问道:“有朝一日,你若是回了中原,不也是要与中原武林为敌?”
小余一时没能听懂他这话,然而再仔细一想,顿时心中一惊。
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至今还没有定论,木中之人也不曾正面回答,但是根据过往的种种见闻,自己的亲生父亲十有八九便是被仇家灭了满门的中原奇人方黯天。按照将自己带回南疆收养的夜神殿圣女和自己这位师父的安排,倘若自己有朝一日要前往中原,那么届时的自己,必定已经知晓了身世,而且十有八九是要前往中原替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
既然是要前往中原寻仇,揪出当年杀害方黯天满门的凶手,便如木中之人所言,不就是要与中原武林为敌?
想到这里,小余不禁陷入沉默,再也无话可说。那木中之人也不和他继续探讨此事,随即开始了这次的功课。
话说小余今天的功课,便是关于【史家】学问的最后一次。从中原的三皇五帝到黄帝战蚩尤,再到夏商周、秦汉唐宋,最后到驱除鞑虏、光复中原的本朝,在木中之人的引领之下,小余从头到尾回溯了一遍,只觉华夏历史的浩瀚壮阔,渐渐便将琐事抛诸脑后,全身心沉浸到了功课之中。
待到功课结束,小余默默回想今日所学,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他便向木中之人说道:“对了,我这一趟出去,意外学到了【暴雨梨花枪】和【六阳破雪功】,相比起来,倒是比我以前学的那些武技厉害不少。
可是再仔细一想,那个来自中原的高手任不疑说过,文家的【暴雨梨花枪】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本事,哪怕是流传到大越军中也无妨;至于【六阳破雪功】,按照赵副堂主的说法,也就是和地界的进阶内功【六玄决】不相伯仲。也就是说,我学的武技虽然不少,但恐怕都只是些二三流的本事。”
木中之人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故作不知,只是说道:“三三流的本事?你未免太过抬举自己了。在我看来,你学的这些,不过只是四五流甚至不入流的功夫。”
小余见他故意装傻,只能直接问道:“倘若有朝一日我真要前往中原,就靠这些不入流的本事?”
只听木中之人冷笑两声,说道:“我早已说过,夜神殿的种种武学,包括整个南疆地界上的所有武学,除了【花月神功】,其他的你就算一门不学,也没关系。”
小余再次听他提及这门【花月神功】,不禁问道:“那我要怎样才能到学这门功夫?”
木中之人沉吟半晌,回答说道:“不是你去学,而是时机一到,自然便会有人来教你。”
但是紧接着他又冷笑一声,叹道:“但你只怕却未必肯学。”
小余被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还想再回,自己这位半人半树的师父却已不再说话,沦为了一棵形貌诡异的血木。
小余只好从山洞里出来,随萍姑娘一同下山。一路上他反复回想木中之人最后提及的【花月神功】,想起自己当年遇见的那个来自天竺的少年阿布哈桑曾经提及,说他随家族里的武士前来南疆,潜入夜神殿的目的便是为了窃取这套【花月神功】。
而且自己这位师父似乎也曾说过,【花月神功】乃是夜神殿历代圣女才能修炼的无上神功。如果说时机一到,便会有人来传授自己这门神功,那么这个所谓的传授之人,当然就只可能是这夜神殿中至高无上的圣女了?
再结合自己已经知晓的身世,据说正是由这位夜神殿的圣女将自己从中原带回南疆,之后全靠自己争气,通过了荒山之中的生死选拔,这才成为夜神殿的一员教众。
如此看来,若说这位圣女日后要将【花月神功】传授给自己,倒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她之所以将自己带回南疆抚养,多半就是要让自己成年之后回中原寻仇,自然应该传授自己绝世神功才是。
至于“时机一到”之说,可见眼下时机还未到。而这所谓的时机,或许是自己的年纪未到,又或许是还要对自己进行考察。
就在小余思索之际,不知不觉已回到下山的吊篮处。他本想和萍姑娘道别,不料夜色云雾之中,萍姑娘早已悄悄离去,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吊篮里准备了两瓶好酒。
看到这一幕,小余不由地呆立当场,回想起自己和这个天界侍女的初识,再到后面的点点滴滴,心里终究难以割舍。
只可惜事关男女之间的情爱,对于尚未成年的小余而言,不免有些懵懂,更谈不上什么刻苦铭心,什么至死不渝。思来想去,最后只不过是回归本心,对于这位萍姑娘,他一是喜欢,二是不舍。
但是转念一想,整件事依然还是先前那个死结。小余暗自思索道:“当时我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去极乐神域做了那些事,萍姑娘便因此恼了我许久。而那一夜我和阿玲两个,却并没有人强迫。要是被她知道,只会更加恼怒,恐怕再也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明知如此,我又何必还要去自讨没趣?”
随即他又想到:“况且阿玲和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是血亲,也早已胜过亲人,如今我们两个又发生了这样的关系,于情于理,往后我都应该照顾阿玲才是,又怎能辜负阿玲,来沾染甚至祸害这位萍姑娘?”
似这般思来想去,最后终于还是没有结果。小余只能默默拎着酒回了夏风堂,去找那胡老九大醉一场。
待到酒入愁肠,小余心中苦闷,醉眼朦胧之际,难免感慨几句。
那胡老九是过来人,立刻听出小余是为情所困,顿时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从古到今,男人找女人不就是为了做那点事么?就好比你我喝酒,要喝酒,有钱就能买到,又或者去偷去骗去抢。谁说为了要喝一口酒,便要自己去开荒种粮食,自己酿酒的?”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身为地界教众,那极乐神域你又不是没去过,里面要漂亮的有漂亮的,要带劲的有带劲的。只要你能多搞些夜之星,随时都可以去,一次玩十个、玩二十个都行。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会在一两个女人身上吊死了?”
小余自然不认同他这些话,只管埋头喝闷酒,很快就醉了。到后来胡老九也是烂醉如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醉话连篇。
随后胡老九便拍着小余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兄弟你别灰心,就算去不了极乐神域,也没关系。嘿嘿……要知道在这神寂山上,就在夏风堂的隔壁,分明还有全都是女教众的春花堂!
老哥偷偷教你一个法子,你可别告诉别人。其实春花堂里的那些女教众,学的可不是我们这些本领,而是床上的本领,是要派她们出去勾引男人,用自己的身体完成各种差事……就凭兄弟你这般面相,要是能在春花堂里勾搭几个相好的,既不用花钱,也不要夜之星,而且个个都是干那种事情的好手……”
小余听他说起春花堂里的那些肮脏勾当,立刻想到阿玲的遭遇,无疑是被踩到痛脚,气得将酒碗往地上一砸,喃喃说道:“春花堂……那春花堂就是淫邪之地,是藏污纳垢之所!”
胡老九却乐开了花,一脸向往地说道:“是是是……春花堂和极乐神域一样,都是淫邪之地!只可惜我们这些教众,就算想去这淫邪之地,春花堂还不让我们去呢……不过你别说,老哥我虽然没机会去了,但兄弟你倒是有机会,而且机会还不小……”
说着,他又喃喃自语道:“要知道男女之事,自然是要有男有女。春花堂里的女教众学习那些本领,当然少不了要找男人配合……这个时候,便轮到春花堂的两位副堂主前往另外三堂,挑选男教众到春花堂做客,基本都是找些年纪轻的、身体好的、模样俊的……而这些被选中的男教众,私下大家都称他们是春花堂的‘娇客’……
至于春花堂挑选娇客,每年至少都会有一次,有时候新晋的女教众多了,一年甚至要挑选两三次……只恨你老哥我年轻时不懂事,把自己肩上的担子看得太重,生怕暴露了身份……明明已经被春花堂选中,最后却没敢去。如今年纪大了,便再也没了机会……就看兄弟有没有这份运气,能够成为春花堂的娇客了……”
话到此处,胡老九终于醉得不省人事,兀自沉睡过去。
而小余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他说起春花堂挑选什么娇客,原本还有些好奇,但终究抵不过酒意上头,也跟着睡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