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帅的这番话出口,无论小余和丧彪是什么态度,至少在兵坊众人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三人一同打死了。
为首的那丁老大更是怒道:“洛无心招募进来的又如何?敢睡我的女人,就算是姓洛的亲自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小余和丧彪因为寻访小帅的下落,无缘无故卷入这么一件破事之中,难免心中恼怒。然而事已至此,就算他们恨不得将这小帅毒打一顿,但眼下也只能一致对外,先平息这场纷争才是。
当下身为大哥的丧彪便上前两步,沉声说道:“人都已经被你们打成这样,也算受到了该有的惩罚。难道一定要弄出人命才行?”
听到这话,兵坊众人又是一阵喝骂。为首的丁老大压下众人声音,恨恨说道:“这小杂种睡了我的女人,如今我那女人已经被我淹死在了河里,这小杂种又岂能不给她陪葬!”
丧彪冷笑一声,说道:“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不必再讲,夜神殿本来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说罢,他冷眼扫视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重新落到那丁老大身上,缓缓说道:“长夜谷中,神寂山上,自古便是以强者为尊。你们派一个人出来和我打,要是我赢了,这小子今日便由我带走。”
这话一出,兵坊众人又是一片哗然。那丁老大怒极反笑,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得很!年纪轻轻穿了一件白衣,便敢来姓丁的地盘上逞威风了?”
说着,这个赤裸上身的丁老大已大步踏上,直奔丧彪而来。丧彪目光微动,暗自戒备,却见对方只是在他面前站定,然后缓缓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竟是要来和丧彪握手。
丧彪不敢大意,当即深吸一口长气,也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径直握上丁老大的右掌。
随后两人双掌相握,就此一动不动,各自发力较劲。伴随着四下兵坊教众的呼喊声响,那丁老大始终面色如常,但丧彪的脸色却已渐渐胀红,显是有些不敌对方的力道。
那丁老大见状,顿时哈哈一笑,厚大的右掌持续发力。丧彪又坚持了半晌,终于大喝一声,抬起左掌拍向对方。
丁老大也举左掌相迎,双掌相交,发出“啪”的一声大闷响。趁此机会,丧彪急忙将自己的右手从对方掌间挣脱,顺势退开两步。
显而易见,两人的这一番较量,终究是丧彪略逊一筹,落了下风。在场的兵坊教众见自家老大获胜,顿时喝彩如雷。
望着脸色暗沉的丧彪,丁老大不禁笑道:“小子,人界能穿白衣的人多了去,可不是穿上白衣便能横行无阻。老丁我虽然也是白衣,但那是因为自洛无心以下,整个人界最高的级别就是白衣!”
说罢,他似乎也有些欣赏丧彪十几岁年纪便有这等实力,又说道:“今日之事与你们两个无关,我也不同你们计较。这小杂种我是杀定了,你们休要再管!”
听到对方这话,丧彪不禁有些犹豫。一旁的小帅见状,反倒率先急了,连声哀求道:“大哥!二哥!你们可不能把我丢在这里!你们看我都被他们打成这样了,居然还要取我的性命?而且整件事从头到尾,我也是受害者啊!是他家那母老虎强迫我,逼着我伺候她,我……我冤枉啊!”
说到后来,小帅已是声泪俱下,鼻涕眼泪连同脸上的鲜血一起滚落,模样甚是可怜。眼见丧彪还是没有表态,他索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向丧彪和小余说道:“大哥二哥要是不肯救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反正是死,不如死在自家兄弟的手里!大哥,二哥,你们打死我吧,能够死在你们手里,我黎文帅这辈子也值了!”
面对小帅这般死缠烂打,即便是冷酷无情的丧彪,也有些手足无措,喝道:“你起来说话!”
小帅却不依不饶,还膝行上前抱着丧彪的大腿,说道:“大哥你要是不肯救我,那就把我打死!”
一旁的小余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心知方才和那丁老大的一番较量,丧彪已然落了下风,恐怕不是这个兵坊白衣高手的对手,当下便踏上两步,向那丁老大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能打赢你,我们就能带他走?”
丁老大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小余几眼,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一个不行,又换另一个上?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打赢我!”
说着,丁老大再次伸手,要来和小余握一握手。小余见丧彪都已经吃过他的亏了,哪里还敢和他比拼力量,当即退后两步,转向四下众人说道:“劳烦各位退开些,留出点地方给我。”
听到这话,那丁老大顿时双眉一扬,喝道:“好啊!你们都给我退开些,免得一会儿溅你们一身血!”
兵坊教众闻言,纷纷往后退让,果然在当中留出一块方圆三丈的空地。小余却不满足,说道:“再退开些。”
一时间,就连丧彪和小帅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小余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相继退后。
待到当中空出五六丈方圆、只剩小余和丁老大两人之时,小余才向对面这光头汉子说道:“那我就先出手了。”
丁老大呵呵一笑,还没来得及回应,小余便已欺身直上,斜斜一掌拍向他的左肋。
丁老大本已料定这白衣少年所用的招式,必定是夜神殿那些入门武技,不料竟是如此飘忽不定的一掌。而且无论是对方的身形步法还是掌间虚实,竟是自己闻所未闻的路数,顿时大感诧异。
当下丁老大大喝一声,选择以刚猛的拳势正面抢攻,照着小余的面门就是狠狠一拳挥出。
不料丁老大的拳到半路,小余脚下步伐一动,整个人突然转了个圈,不但避开了丁老大的拳头,而且顺势转到了他的身后,又是一掌拍向丁老大的后心。
眼见对方的身法路数形同鬼魅,变幻莫测,丁老大一惊之下,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身去接小余的攻势。谁知双方的招式还没碰上,又被小余那捉摸不定的步伐躲去一旁,再一次从侧面提掌攻来。
话说小余此刻所用的这套功夫,自然就是过去三年他跟随邓坊主学习的那一套【八卦游身掌】了。
由于这套掌法源自中原,南疆地界非但极少有人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小余眼下这一施展开来,立刻便让丁老大眼花缭乱,措手不及,只能屏气凝神,小心应对小余神出鬼没的双掌。
算来这还是小余第一次使用【八卦游身掌】正式对敌,十多招一过,只觉愈发得心应手。他见丁老大拳头上的劲力十足,威力果然是在只有十几岁年纪的丧彪之上,倒也不敢和对方硬碰硬,只是踏着先天八卦转后天八卦的方位,全力施展开身法游走佯攻,从中寻找克敌制胜的机会。
转眼间场中两人便已激战数十招。伴随着小余的身法招式越来越快,四下众人看在眼里,仿佛只剩一团模糊的白影环绕着当中赤裸上半身的丁老大来回奔走,直看得所有人惊骇不已,也终于明白了这白衣少年为何要让大家替他空出这么大的一块地方。
尤其是丧彪和小帅,更是看了一个目瞪口呆,想不通这个和自己一同加入夜神殿的小余,这些年来究竟是从哪里学来这等神奇的武技?
随后又是三十多招过去,尽管丁老大全程瞪大双眼,依然没能看懂小余的身法招式,而且从头到尾都没能和对方正面交手一招,越打越是心惊。
其实这倒不是丁老大愚钝,而是这套【八卦游身掌】本就繁琐至极,包罗万象,就算是小余自己,也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能记清当中所有变化,从而渐渐入门,又岂是丁老大片刻间便能看懂识破的?
眼见自己无法破解对方的招式,那丁老大急中生智,索性将心一横,再不理会小余的身形动作,只管朝四面八方一通盲打。每一拳攻出,拳风中都带有一股足以凝水成冰的寒气,其势犹如冬雪般凌冽。不少兵坊的教众识得他这门功夫,纷纷惊呼道:“是丁老大的【大寒真气】,这小子死定了!”
原来夜神殿的人界虽然有不能传授内力的规矩,但却只是针对寻常的灰衣乃至白衣教众。至于人界各坊的坊主,又或者是各坊的首脑人物,要么是由地界四堂的教众被直接派遣下来任职,要么也能破例进入地界深造一番,所以或多或少也算步入【炼气】境界的高手,具备一定的内力修为。
而眼前这个丁老大身为兵坊数一数二的人物,最擅锻造各种兵刃,为了能在兵坊常年的高温酷热中锻造,这才被破例传授了夜神殿【大寒真气】的内功心法。之后历经二十多年的勤修苦练,丁老大的这门内力已经颇有造诣,俨然成为了兵坊里的第一高手。
此时伴随着丁老大全力祭出他的【大寒真气】,阵阵阴风之中,小余也忍不住连打好几个冷颤,只能加快脚下步伐,将原本的八卦方位演变成八八六十四卦,以当中的丁老大为圆心,方圆三四丈范围内都是小余来回游走的白色身影,从而继续僵持,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如此一来,场中两人虽未正式交手,但也相继激战了一百多招,都有不少的消耗。小余消耗的是体力和精力,额头背心都已布满汗水;而丁老大消耗的则是内力真气,头顶上方渐渐有大团水气升腾而起。
终于,自幼便在山中狩猎、受尽各种磨难的小余,到底还是咬牙坚持到了两百来招。但丁老大全力施展的【大寒真气】消耗极大,终究难以为继,渐渐地不但拳劲减弱,就连手上的招式也随之缓慢了下来。
在这当中,四处游走的小余其实已经发现了两三次机会,都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一击命中,却因忌惮对方那深厚的内力,不敢保证自己的出手一招能够击倒对方,所以只能隐忍不发,继续寻找更为合适的机会。
一直到丁老大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整个人也已接近强弩之末,小余才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这一战自己已是胜券在握。
然而看到丁老大那惊恐交加的脸色,还有周围数十名兵坊教众焦急的目光,他突然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和丧彪较量时的情形,不禁将心比心,暗道:“丧彪一向争强好胜,我尚且要给他留点面子。这丁老大是兵坊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此刻又当着这么多教众的面。我若是当真击败了他,反倒有些不妥。”
想到这一点,小余心中便已有了盘算。待到丁老大双拳使老,再一次露出破绽之际,小余便游身靠近,伸手在对方那光秃秃的头顶上轻轻一摸,然后立刻遁走到三丈开外,喘息着说道:“丁老大,我……我打不过你!大家就算平手,好不好?”
话说小余的身法极快,这一摸更是肉眼难见的迅捷,再加上又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所以在场众人全都没能看出其中玄机,还以为是小余自己怯战退开。
只有丁老大自己的头顶被摸,心知肚明。哪怕对方这一摸全无力道,甚至以这白衣少年的功力,就算是结结实实一掌拍中自己脑门,也未必能够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对方手里倘若有一柄利刃,那么此刻的自己岂不是已经脑袋开花了?
想到这里,丁老大立刻明白这白衣少年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又或者说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当即喘息几声,沉声问道:“你想怎样?”
小余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饶了我的这个朋友,我让他给你磕头赔罪!新仇旧恨,从此一笔勾销!”
丁老大目光微动,疑惑地问道:“这小杂种……他肯磕头赔罪?”
谁知丁老大到底还是高估了小帅的为人。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小帅便已径直跪下,朝他“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说道:“丁老大,我黎文帅给你磕头赔罪了!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过是睡了你的女人,今天给你磕头赔罪,大家的恩怨也该一笔勾销!你要是再找我麻烦,那就是你气量狭小了。”
眼见小余在兵坊教众面前给自己留了面子,小帅也当众磕头赔罪,丁老大思前想后,最后只能顺着台阶下,兀自冷哼一声,向小余说道:“小兄弟武技高强,姓丁的今天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卖你一个面子……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余回答道:“我姓方……”
说着,他想起白教头替自己报名参加神殿选拔之时,曾替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又补充说道:“……方余。”
丁老大点头说道:“好!方兄弟,今天姓丁的看你的面子,暂且饶了这小杂种的狗命。你们带他回去好生管教,以后休要让我再看见他!”
小余急忙道谢,生怕迟则生变,便向丧彪示意先带小帅离开。谁知丧彪却狠狠瞪着他,脸上神情意味深长,缓缓问道:“那天夜里你和我动手,为何没用刚才那套武技?”
小余微微一愣,哪有工夫在这个时候和丧彪解释?当即拉起小帅,一路往人群外走去,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丧彪见状,也只能寒着脸紧随其后。
却不料三人刚刚走出人群不久,小帅突然一抹脸上的血污,露出他那俊俏的面容,回头向兵坊众人笑道:“姓丁的,你刚才自己说的,今天要是放过了我,我就是你爹,你是我儿子!”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怔。
不等大伙回过神来,小帅已撒腿狂奔,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丁老大暴怒的声音回荡于四野,厉声骂道:“小杂种,千万别再让老子撞见你!再让老子撞见,老子把你肚子里的屎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