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在三年前按揭了套改善型小高层，给儿子的。”冷洋说，“他和你都幸运，躲过了这两年的房价暴涨。”
“涂总知道单位的乱象吧，就没给单位提出点什么建议吗？”兰蝴关切道。
她认为当年涂总和冷洋吵过架，冷洋还能跟随他，应该不简单。冷洋与涂总走得较近，一则涂总是曾经的邻居，也是分管上司，再则涂总带给了他姐姐姐夫一些生意。
冷洋围着喷绘机边看边说：“他啊，从基层走上来，熟悉业务，对员工有感情，擅长和稀泥做协调。他是快要退休的人，更不会栽刺。”
“他不为单位的衰落痛心吗？”
“他知道过了粮油单位红火的时代，又不是我们一家在衰落。”
兰蝴整理起装订机，覆膜机：“他懂业务，又擅长协调，怎么没走上正职？”
“正职很紧俏，哪怕效益不咋样。他若当一把手，也是场灾难。”
“他有那么差劲吗？”
“他在员工中有口碑，无威信。有些事，请他吃一顿，他就能改变决定。员工宁可得罪他，也不敢得罪小人。”
“他这么容易被买获吗？”
“他心软。举个例吧，员工向领导寄举报信，不会寄给他，反而会寄给有官架子、口碑不怎么好的领导。”
“这是什么逻辑？”兰蝴不解。
“涂总是个好好先生，不会逗硬去处罚谁。反而是那个耍官威的领导，最喜欢捏着举报信，好好收拾被举报人。”冷洋无奈于人性的复杂，他又看起写真机来，“有些人的办事动机，就不善。”
“举报贪污，也是应该的呀？”
“真若举报贪污，往往向上级单位举报，基本以致人于死地为目的。在内部举报，是不想把事闹得太大。”
“那还能举报什么？”
“举报员工偷偷生二胎。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冷洋抚摸起条幅机笑道，“有些人，就有那么无聊。”
“举报的事很保密，你怎么知道那举报信寄给了谁？”兰蝴不解。
“超生，当时比贪点小钱还严重。收到信的领导不分管查案，只得向一把手汇报啊，单位就安排调查，哪有不透风的墙。查着查着，政策就松绑了，没再追究。只有让懂行的、有情怀的、而且有魄力的人物来掌舵，才有救。”
兰蝴清理起操作台，知道他在愁什么。
全国粮油都在过度竞争，利润率低，产能过剩。本地粮油很难和外地各大知名品牌竞争。现在的原材料成本、劳动力成本、物流成本都在增加，遇到机构臃肿，管理不善，坚守自盗，亏损就是一年不如一年的事。
片刻沉默后，冷洋说：“涂总的命好，他儿子的剧本杀，有你的设计加持，生意起来了，如虎添翼。”
兰蝴没时间再走进“妙宅神探”店铺，但有关它的消息一直在关注，她更关心大家对店铺设计的评价。
朋友圈和微信群里，这家店铺仍是热门话题，关注店铺设计的，关注剧本杀的都有，双方好评居多。
“城市论坛”上，好评也如潮。
与从前的老瓦房影响市容市貌比起来，老宅的“狸花猫”改造为彩凤大道增加了点睛之笔。
尤其是从火车站进城的方向，有一段是下坡弯道，一路下来，这只躲猫猫的巨大“狸花猫”仿佛正处于道路尽头，成了拦路猫。路上那些车辆，仿佛成了它眼前来来往往的“老鼠”，视觉效果颇为神奇。
这正是兰蝴观察了地形后，有意进行的设计，要的就是这个“超大”效果。
所以，很多人讨论设计师是谁？
有人说，肯定是外地专业设计师之作。
也有人说，设计师是本地的，人称“民宿女皇”，光设计费就是十万，一稿就敲定。
其实，兰蝴的设计费，是按铺子总占地面积每平方约五十元的标准进行的计算，总共一万五。
虽说不高，但仍比交给誉橙公司后再让她设计得到的提成高。关键是，这算是她的独立作品，不再属誉橙公司出品。
关于店铺设计师是谁的热议，兰蝴深知背后凝聚着冷洋的心血与功劳。
她感激道：“多亏你的老宅有灵猫戏鼠的天然地势。谢谢你在打造我的高端设计师人设！”
是的，“民宿女皇”本是冷洋最初向涂述吹嘘兰蝴设计水平时的一个玩笑，过后为了不让兰蝴接私单的事泄露，他和涂述就约定，未经兰蝴同意，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设计师的真实姓名。
就连铺子施工和布置软装期间，兰蝴去现场指导时，其他人以为她是过来监工或者帮忙的。
有人若打听店铺的设计师是谁，那就是“民宿女皇”。制造设计师的神秘感，也就增加了剧本杀店的神秘感。
有人若打听设计费，就是十万。这有利于炒作兰蝴的设计身价，也能炒高了铺子价值，即使今后转让店铺，也能收个好价钱。
不报设计师姓名，是为了让兰蝴不受誉橙公司的谴责，尤其要避免被公开追责。
报出兰蝴姓名时，必定是能为兰蝴带来新的设计项目，并且能获得丰厚报酬之时。
那些既想设计出网红建筑效果，又像涂述那样，极度打压装修设计费的，让他们望而却步吧！
冷洋说：“你公司不做装修业务，但你是建筑师，可以独立接单，不出场则已，一出场，必出‘狸花猫’这样的惊艳之作才对。不打响个人品牌，就难提高身价。”
“是啊，人家想怎么踩就怎么踩。”兰蝴深有感触，“谁愿意出高价，我就给谁出精品。不愿出价的人，也分辨不出好坏。”
“涂述就有些分辨不清。开始他还担心那店铺里的布置另类，怕年轻人不喜欢。结果来了的人，都夸好，他才自信了些。”
“是指哪方面好？”
“色彩搭配好，房间风格好，灯光氛围好，坐着感觉好，拍照效果好。”冷洋说，“玩剧本杀的体验好，反而被淡化了。”
兰蝴说：“看到店铺门前排队等候的那些人，我有说不出的开心。他敢选剧本杀这个项目，算是我们城里首批敢吃螃蟹的老板了。”
冷洋说：“他是有商业头脑的人。铺子隔壁那间铺子，他又找涂总要了十五万，租了五年。”
兰蝴吃惊道：“你提醒他的吧？”
冷洋说：“当然。好在，他信我，在剧本杀铺子还没红火之前，就把隔壁铺子租了下来。”
兰蝴说：“他打算开什么店？”
冷洋说：“他父亲反对他再开店，但不反对他把铺子转租出去。现在那铺子，年租金已出价到了五万，他要价为六万。”
……
两人一边说，一边打扫与整理，常用纸材和物料已分类推放整齐，只待选好的九月二十九日正式开业，长长久久之意。
当他们一起费力地关上有异响的沉重卷帘门，门上的彩绘红花树露了出来。
冷洋拿出手机为带有彩绘的门面拍起照来：“这创意不在朋友圈宣传下就可惜了！”
“光线不太好。”兰蝴注意到路灯将其他树的影子也投影在门边，她指了指小区大门方向，“车在小区车库，我送你回家吧！”
冷洋有些诧异：“你敢送我回家？你连和我一起走路都躲躲闪闪的。”
“今天的我，不是昨天的我了。我是老板了，我说了算！”
“嗯，有点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改天送我吧！”冷洋犹豫着想了想，一边离去一边做着飞吻，“这门的齿轮有问题，明天我找人来修一下，可能要打点机油。”
兰蝴目送着冷洋招了辆出租车。她与他在路灯下相互挥手而别，有些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