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品!
灵愿!
短短四个字儿,足以再让余琛窥得度人经的些许未曾明说的规则。
这所谓的人世遗愿,不论出身,不论贵贱,不论男女老少,通通被以品阶划分。
从一开始的九品最低,依次往上。
而完成遗愿后,根据愿望不同的品阶,过得的好处也是不同。
——大多数情况下,那七品遗愿的好处,远大于九品。
而直到如今出现过的九、八、七品遗愿,度人经皆将其称为凡愿。
但眼前的六品遗愿,却被称为“灵愿”。
以此类推,恐怕四、五、六品,皆为灵愿。
恐怕再往上,还有一、二、三品,也不知那又被称为何种遗愿?
心头思忖之间,那黄泉河畔六品灵愿鬼魂一生的走马灯,也姗姗来迟地跑了起来。
且说在渭水县城以东,两百多里处,有个小村,唤作大丰。
大丰村背靠大丰山,山上禽兽遍布,草木茂盛,十几户人家在没有庄稼收成的寒冬腊月里,要么伐木,要么狩猎,以此为生,极为清贫。
而由于大丰村地处偏僻,累到死也就堪堪养活自个儿。
所以越来越多年轻人不愿长待,都跑到附近的县里谋生,久而久之,大丰村也从原本的百户村,变得只有如今十来户人。
而那鬼魂的名儿,被村里人唤作小柱子,是大丰村其中一户人家的孩子,今年已经满了十五岁。
说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十五岁的小柱子,早已开始帮家里干活儿。
他爹狩猎,他便拉着猎物附近的集市上换钱,买些柴米油盐回来。
这天黄昏,依旧如此。
小柱子推着板车,拉着一些米和菜,回到村里。
可远远望去,村口那头每次都会来迎接他的大黄狗,今儿却没了踪影。
紧接着,天就黑了。
一股恐怖的漆黑旋风,从那大丰山上刮下来。
呼啸!
翻涌!
肆虐!
紧接着,小柱子只看到一头水桶粗的大黑蛇驾驭那妖风,在村子里肆虐!
他还看见,村里最强壮的村长的儿子铁头,拿起家里的弓箭去射它。
可那能射穿熊瞎子的皮的箭矢,却完全无法穿透那铁甲一般的鳞片!
只看那大黑蛇转过脑袋,一口就将铁头咬住,咕噜吞下!
紧接着,它大嘴一张,卷起那可怕恶风,将整个大丰村刮了个干干净净!
霎时间,一个个小柱子无比熟悉的身影,在惊恐的哭喊声中,被那黑风卷起,带上大丰山,没了踪迹!
这里边儿,就包含了他爹娘!
而等小柱子焦急地扔下板车,不要命地跑到村子里,气喘吁吁之间,却看见村里已一片狼藉,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小柱子心急如焚,转头就往大丰山反方向跑!
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他也能猜到,那操控妖风的大黑蛇,是妖!
只有城里的仙师们,才能对付!
一路狂奔!
往渭水县城的方向来!
一路上啊,那叫一个又饥又渴又累又困!
可沉沉的黑衣里,冽冽寒风中,哪怕鼻尖儿都冻得生疼,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小柱子也不敢闭眼,不敢放弃!
因为他晓得要是自个儿倒下去了,那被那黑蛇捉走的爹娘个村子里的大伙儿,就真的没救了!
就这般,仅凭一股执念,小柱子一路翻山越岭,踏尽坎坷,狂奔了一夜加半天,终于远远望见这宏伟的渭水县城!
一到了城门口,见了那手持刀兵的城卫兵,小柱子心头一松!
到了!
终于到了!
可当那心头绷紧的那根弦,一松。
小柱子顿感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一头栽倒!
得!
人也垮了!
这一路积攒的疲惫与劳累一朝爆发,那孱弱的身躯直接倒了下去,生生累死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小柱子得尸首被渭水百姓和城卫发现,又传到春风楼的余琛和姬丘耳朵里,被度人经收录成了一枚遗愿。
可以说,今儿倘若不是有余琛在,小柱子这一趟啊,铁定算是白跑了。
毕竟,他只来得及吐出一句“救人”,就一命呜呼倒了下去。
谁晓得你是谁?
谁晓得要救谁?
要是等渭水衙门查清了小柱子的身份以及所为何事而来,再报给望气司,那望气司再派人前往诛杀妖物,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几茬儿了。
万幸的是,余琛知晓了这事儿。
他的目光,看向黄泉河畔。
那瘦弱的狼狈少年,还在哐哐磕头,声泪俱下,哭红了眼!
“救救……”
“救救……”
化作鬼魂以后,小柱子神志不清,但那股执念,仍支撑他不住跪地祈求。
看这般惨状,余琛收了度人经,长叹一口气。
同时,他也明白了过来。
为啥这少年的遗愿,能被度人经认定为六品灵愿。
因为这次要对付的,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是一头……吃人蛇妖!
尽管未曾真正面对妖物,但基本的常识余琛还是晓得的。
小柱子走马灯里能操控那滚滚黑风,刀枪不入,一口吞下一个壮硕男人的,可不是什么凶猛野兽。
只有……妖!
这一次要对付的,是一头成了精的妖怪!
相当于开海境的炼炁士!
这比起以往的任何遗愿来说,都要来得困难!
而从小柱子的走马灯里,余琛对这蛇妖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如果它没有隐藏实力的话,仅从那妖风的规模和它的力量来看,应当要比黎沧海还要强大一些!
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玩意儿啊!
余琛心头暗忖。
即便如此,他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还是决定要去!
其一,这可是六品灵愿,大机缘,绝不能放弃。
至于其二嘛,这小柱子以命换来的那些被捉走的村民的生机,余琛不忍心让他的努力都白费。
所以说这人啊,其实挺怪的。
堂堂摘头鬼啊!
一人灭掉渭水顶尖黑帮、连斩俩开海炼炁士、一些手段血腥残忍到姬丘这种变态都觉得变态的变态。
某些时候却不太能见得那人间疾苦。
这可怜的小柱子鬼魂搁那儿一跪,一求,不住磕头,余琛想在自个儿能力范围里,能帮则帮。
摇了摇头,自嘲一声,余琛悄无声息地找了个人少的地儿,往那数丈高的城墙一跃,翻出了城。
至于这斩妖除魔的活儿,虽说原本是望气司的,但余琛却没打算告诉他们去。
毕竟这个点儿,望气司首恨摘头鬼恨得入骨,到时候被发现了端倪,先别说联手起来诛杀蛇妖,恐怕那望气司首会先动手把自个儿嘎了也说不一定……
总之啊,风大雪急里,少年去了。
茫茫旷野中,血肉下有黑雾涌起,好似水银那般爬上躯干,攀附四肢,覆盖面庞。
黑衣鬼脸儿,再现人世间!
可今儿啊,摘头鬼不杀人。
——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