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见到狼首时，对方正倚窗远眺。
他们碰面地点在医务室。夜间的医务室没有人——守卫们不会留囚犯在此过夜。
怪物的声音在外面徘徊。但没有灯光的指引，他们并不知道一门之隔就有食物。
秦九径直走过去，看到狼首略显颓丧的面容。
“看那些恶魔……它们就是这样出现的。”狼首盯着窗外的某处，语调沉闷。
秦九顺着目光看去，发现矿场上闪着点点星火。然后一只提着灯的爪子从星火中挤出，像是那里有个狭窄的通道。
“恶魔？”秦九感觉它们和自己印象中的小羊人不太像。
“对。很低级的恶魔。只要连续几小时没被阳光照射，矿场里就会滋生出这些玩意儿。无论杀多少次，都会伴随夜色回到这里，就像一群神出鬼没的蟑螂……”拉维在一旁啰啰嗦嗦地解释。
“所以守卫才会在夜晚撤离？”秦九打断了他的话。
“看不到尽头的东西最让人绝望，不是吗？”这次答话的是狼首。“最好的方法就是将矿脉毁掉。但帝国一定舍不得。”
“或许也用不着处理。对帝国来说，一个岛的怪物毫无威胁。”秦九收回视线，她其实不太在意怪物的来历。
“对，但并非谁都有那么好的条件。也不是谁都能逃到安全的地方，等着一群平民给他采矿。”狼首似乎也对窗外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因此转头看向秦九。
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个女人。从外观上来看，确实很像。很像自己的那个故人，萨拉曼的侄女。但这不重要。他清楚二者的内在完全不同。
“坐吧，我有事想请你帮忙。”狼首道。
俨然一副屋主的样子。
好在秦九并不介意成为客人。她随手拖了张椅子过来，而后跨坐上去，胳膊搭在靠背上。
“拉维，去帮忙盯一下外面。”狼首则坐在床头柜上，而后随口吩咐了一句。
对方把左手高举，摆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重新跳进通风管道。
“他看起来挺圆滑，实际上只是有点幼稚。被抓的时候还在跟着我训练，没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狼首看着拉维的背影，随口说道。“他心情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一具尸体。似乎是他认识的人。”
狼首点点头，神色平静。
“你并不意外？这里好像不常死人。”秦九有些疑惑。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算了。”秦九沉默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她虽然有些好奇，却不愿深究。“你叫我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帮忙。或者说交易。”狼首道。“但在这种地方，我们拿不出多少东西。”
“这算是杀价？”秦九叹了口气。狼首的话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往往意味着事情很麻烦。
“不，只是想告诉你事实。”狼首摇摇头。“狼帮可以替你做些事。或者教你些什么。拉维的攀岩技巧就是见面礼。我还可以教你一些战技。你很能打，但是太依赖身体素质了。其他要求也可以，但得出去后才能实现。”
“你们……要逃走？”秦九问道。对方最后一句话里似乎有离开的意思。这让她产生了些许期待与焦虑。
“对。”狼首点头。
“成功几率大吗？”秦九犹豫几秒，而后追问。
“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那几率不大。你的优先级不高，我们会先保证其他事情。”狼首态度诚恳。
秦九缓缓吐出一口气。狼首的回答让她略感失落，但也放松不少。她虽然也想逃走，却始终存着些担忧。几率不高，反而让她有理由选择放弃。
“但你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你的身体素质很好，有条件成为很强大的骑士。我们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狼首却在这时补充了一句。
“我以为骑士已经不重要了。”秦九被这个转折弄得有些恼。
“正面战场不重要了。但在敌后战场，一个骑士能造成的破坏是很大的。圣骑士更是敌人的噩梦。”狼首解释道。“我们的队伍就是以敌后战场为主。”
“圣骑士？那不是教会才有的吗？”秦九这段时间学了不少本地知识。她知道有些势力能绕开教会培养少量骑士，但圣骑士绝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力量就来自圣主。
“我们和教会的某个派别有联系。”狼首解释道。
而后他伸出左手，银白色的火焰从掌心燃起，看起来圣洁且肃穆。
“这就是圣骑士和骑士的区别。从圣主教的‘信仰池’里获得能量，并用精神力激活。加入我们，你也能做到。”
“我还以为你不信神。”秦九感到疑惑，她平日对狼首有些了解。这人对圣主分明毫无敬意，甚至还有些仇视。
“对。我们这一派都不信。”狼首坦然承认。“但信的人太多了，我们必须重视。”
“所以你们就假冒信徒？”秦九觉得这事儿不太现实。
“不，我们重新解释祂的教义，然后虔诚于此。人们只会以为这是新的派别。正典很厚，我们总能找到几条需要的句子。”狼首那张没多少生气的脸上涌出些许自豪。“祂说凡人不可直视神，我们就砸掉所有圣像；祂自称天上的王，我们就反对帝国；祂斥责过教士，我们就削减神职人员……我们以圣主的名义反抗圣主。”
“有必要这样做？”秦九感到有些可笑。她觉得宗教是完全可以丢掉的。在她的故乡，哪怕真的出现了长着翅膀的发光生物，也会被抓进公司的实验室里。
“你不知道这里的形势。你在路边见到的每个人都是信徒。他们的祖辈是，兄弟姐妹是，孩子依然会是。想反抗帝国，只能用这种方法。”狼首开口解释，但没期望对方理解。
“你就随便将这种事告诉我了？”秦九感到疑惑。“还有越狱的事。”
她倒不觉得对方会选择灭口。岛上的守卫们对狼帮盯得很紧。
“你不怎么讨厌帝国，但也不会加入他们。这就足够。而且你不知道具体计划。至于教会的事……你不了解信徒。”狼首随口解释，而后低头直视秦九的双眼。“那么，你会加入吗？”
“既然我什么都不了解，为什么还让我加入？”
“我们缺人，特别是能承受住骑士药剂的人。加入反抗阵线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没吃过几顿饱饭。”狼首解释道。“我们不可能带着普通人在敌后行动。”
秦九有些理解了。在正面战场上，武器减少了普通人和超凡者的差距。但在敌后作战时，这种差距反而会拉大。有了现代武器的帮助，超凡者能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里枪械更加先进，但近战义体却仍有市场。
“反正你也无家可归，不是吗？你和那两个东方人不同。对于东方的事，你甚至有点陌生。我不需要你认同我们，甚至完全可以用佣兵的方式加入。即使如此，我也能让你成为骑士。”
秦九用双手遮住脸，而后揉搓了两下。骑士之类的，听起来很有吸引力。但只要所谓的“试炼”并非幻想，自己就会在逃出监狱后离开这个世界。可如果……那行文字是假的呢？她是不是应该找条后路？
“先说说要我做什么吧。”秦九决定先听听交易的内容。或许自己根本做不到呢。
“我们会让卡伦前往格斗场，你要在赛台上挑衅她，让她上台出手。”
“就这么简单？”秦九心中生疑。
“她比你想的要特殊。你得拖住她，最好打倒她。然后我们就会帮你逃走。”狼首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而且我们必须找狼帮之外的人，不能引起守卫们怀疑。你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差。”
但秦九的脑海里却产生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狼帮趁自己牵制卡伦时逃跑，那自己怎么办？
她没将这个问题说出口，因为任何解释都没有作用。
这个任务的关键不在于卡伦，而在于狼帮可不可信。
她只能赌。要么赌狼帮可信，要么赌自己不会在岛上死于非命……或者，赌自己能翻越岩壁，游过大海……
“还是算了。我没有加入你们的打算。”秦九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的岩壁。她现在只要踏实练功就能变强，实在不愿牵扯进更多麻烦中。“我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是想活得安宁一点。”
“追求安宁的人，是无法得到安宁的。”狼首摇摇头。“要贪婪，要狡诈，要撕碎规则，要牺牲一切，然后才能感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