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二楼的门,被一层层深黑色的粗壮锁链缠着,黑到发亮的锁链上,时而流动起朱红色的符咒。
陈述站在门前,目光被这神秘而诡异的门吸引,缓缓向门挪步,在手接触在黑链上的一刹,门开了。
其内是无尽了黑暗。
黑暗中浮动一点红色,然后整个门后的世界变成一片鲜红,像是落下一张红色的帷幕,这帷幕上的红开始一丝一缕地发黑,构成一道道黑色的污渍,像是扭曲的人影,又像是即将散尽的魂魄,直到这些人影尖锐地捅破这层红布,这魂魄便从中作散。
于是鲜血如同海啸般从门里翻涌而出。
血海将他淹没,这无尽血海中,红色的海水凝聚成一只只红色的手,密密麻麻像是自海底开出一朵朵由肢体随意拼接成的花儿,那些花从四面八方凝结而来,一只一只地掐在脖子上,抓在手臂上、环抱在腰上、拉在脚踝上……
窒息,空虚,下沉。
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球正贴在海面,仿佛毁天灭地的巨大陨石,它微微转动,便让整个血海汹涌。
它在窥视,也在注视。
陈述被血手拉入海底,红最终被黑暗代替,血手一只只爬上他的脸,缓缓将他同化进这片海洋,他仅剩的一只眼睛不甘地向上望去,与那无尽洋流中静立的恐怖眼球对视。
“陈述!”
赵连城喊道。
“砰——”
“呼!”
陈述仰面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
心脏狂跳,声若擂鼓。
陈述撑起身子,没忍住一阵干呕。
“怎么回事?”赵连城抚着他的背,轻声问道。
“门、血海、眼珠……”陈述指着藏经阁的漆黑木门,口不择言。
赵连城像门走去。
陈述一把拽住他的手,竭尽全力地喊道:“别开门!”
赵连城强忍住想开门的冲动,转身坐在陈身旁,背对这能蛊惑人心的木门。
“连城哥,这里不能进,咱们还是去药堂吧。”陈述还没缓过来气,却是硬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开。
赵连城一路只是陪着陈述,并未主动再问。
陈述捂着胸口,贴在墙边行走。
这便是魔染吗?那只注视血海的眼珠,莫非是……魔祖……
兰若寺,一切的答案果真在此。
二人没去药堂,而是转回了客堂,陈述的精神实在被摧残的不行,整个头像是要爆开了一样。
躺在床上歇息了好久,陈述依旧头昏脑胀。
从怀里掏出孔铎先生给的玉珏,紧紧攥在掌心中,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陈述默默对着自己说:“魔祖,你吓不到我。”
“砰!砰!砰!”
门口传来急促地敲门声。
陈述摇摇晃晃地打开门,还没瞧清敲门这人,他已钻进屋子里。
“快!关门!”
陈述眉头微动,却还是关上了门。
这人是尤天。
“小述!你听我说,我才是赵连城,进这寺庙的时候,我们换了神魂!”
“尤天这个家伙,他现在占据了我的身体,恐怕会更加危险。”
“有、有吃的吗?我两天没吃饭了,我好饿……”
陈述看着他,摇摇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咱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兰若山脚下的酒肆,当时下着雨,你进来后坐到我身旁,对,还拿着一柄油纸伞……”
听他讲完整个相遇的过程,陈述不禁眉头紧锁。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只是并没有那么急促。
“小述,好些没有?”
陈述走到门前,却转身紧盯着“赵连城”隔着门道:“好多了。”
“尤天跑了,你小心。”
陈述骤然打开门,笑道:“他在我这儿。”
两个赵连城都是一愣。
赵连城走进屋子,一把拎起尤天,走后还不忘带上门。
“好好休息,一会儿用饭我叫你。”
“嗯。”
陈述躺在床上,经这件事情一闹,头脑清醒了不少。
兰若山,魔巢;兰若寺,魔染;藏经阁,魔祖。
他脱下衣服,坐在客桌旁,木质黑色桌面上的铜镜里,映出他的胸膛,那张舆图的印迹正在缓缓消失,像是正被吸收进皮肉中,与此同时,那在脑中挥之不去的血海与眼球也渐渐暗淡。
“珠玉在前……”
陈述想起第一次上兰若山时白阿吉大叔曾说过,当初有一高僧圆寂于此,得保半山安宁,因这高僧之死,这山才得名兰若山,上午在藏经阁寻灵药时,他翻过一次典籍,找到“兰若”一词在佛门是“寂静处”、“空闲处”之意,恰好与这高僧之死,保半山安宁有重合之意。
若是如此,能让孔铎先生称珠玉在前的,大概是这位高僧。
见过白扶风的复活,与那种惊世骇俗之伟力,陈述越发觉得,这高僧应该不会死的这样轻易。
想着想着,他竟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该是到饭点儿了,房门被敲响,陈述伸个懒腰,这一觉实在睡的无比畅快,直起腰缓了会儿神,便随着赵连城走向斋堂。
“尤天……”
“他说你们交换了身体。”
“你……”
“直觉。”
黄昏下,两少年。
光头女人祁天石跟在他们身后,思索着,这少阳,是指他们两个,还是其中一个?等等,那白面书生,似乎年龄也不大……
她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虽然本来也不算小。
进斋堂的时候,算命老头早已端坐在座位上,一只手里攥着一根筷子。
赵连城进门后,直奔灶台中帮忙,陈述不好意思每天干吃饭,便也跟在他屁股后边进去忙活。
“嚯!这俩小子眼里有活,是块好材料!”周宁陪着傅眉,赞赏二人的同时还不忘骂道,“妈的,我们观里的那几个小娃娃,一个比一个好吃懒做。”
傅眉似乎被他的话逗笑,却是瞧着陈述二人,这才微微笑了出来。
“给我线索的是你吧。”赵连城边忙活边说道。
白面书生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说道:“或许是吧。”
“费这么多力气聚齐这么一帮人,你有什么目的?”赵连城手上活没停。
“为什么是我?”书生淡然一笑道。
笑若惊鸿。
“直觉。”赵连城道。
“直觉有时不一定准。”白面书生继续忙活。
“有时确实很准。”赵连城说罢,便端着饭盆出去。
陈述听得云里雾里,端着一盆菜,也跟了出去。
“连城哥……”陈述还没开口问,便瞧见沈通怒气冲冲地走来。
“舆图呢!”他站在斋堂里喊道。
“上午不是你拿回去研究了吗?”周宁看着他说道。
沈通怒气未散,却也努力地冷静解释道:“舆图不见了。”